到醫院後,他立即被隔離。白衣天使們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測體溫,量血壓,輸液,還把呼吸機、心電監護儀之類的玩意挪到了他的床前。看到醫護人員全副武裝如臨大敵的模樣,他的心一下子灰了,覺得一股血液直衝腦門,頭好象要炸開似的,同時,兩隻耳朵嗡嗡作響。他就後悔不該去跑這趟生意,後悔不該給家裏的電話留言。如果玫瑰得知他患上了非典,她一定會哭鼻子的,而且茶不思飯不想,不定憔悴成什麼樣子呢。
他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小護士拿著一支鮮豔欲滴的玫瑰花插在了他的床前。他雙眼一亮,難道是她?小護士說一個叫玫瑰的女人給你送的,她希望你配合醫生治療,啥也不要多想。他熱血沸騰激動萬分,果然是玫瑰!他的心裏忽然湧上一股暖暖的感覺,鼻子竟有些發酸。當初,他就是被她的玫瑰花給俘虜的。她每天往辦公室送一支玫瑰花,還說花兒代表她的心。
第三天清晨,小護士又給他拿去一支玫瑰花。還是玫瑰送來的。
小護士試探著問,這個叫玫瑰的女人是不是你的愛人?
他的臉就蹙成核桃狀,一臉愜意地說,當然是我的愛人。雖然他們還沒正兒八經地舉行婚禮,但兩個人早已是如膠似漆了,他一直把她當作愛人看待。在縱歌房,兩個最愛唱的是《知心愛人》。
小護士羨慕的說,今天早上她還為你帶來了你最愛吃的飯菜,但根據咱們醫院的規定,我又讓她帶走了。你妻子可真好。
他聽起來心裏暖洋洋的,怪舒服,說玫瑰這人不但心地好,而且長得跟宋祖英似的。
小護士似乎來了興致,說她真有那麼漂亮?
難道你沒注意?他的臉就燦爛成一片春天,說她個子高挑,該胖得地方不胖,該瘦得地方不瘦,臉蛋白裏透紅,嫩得一掐就會流水,眼睛跟黑葡萄似的,長發如瀑布一般…… 不管打扮不打扮,往哪兒一站,都是一道惹人的風景。
小護士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說,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就這樣,每天早上,小護士轉來一去她送的玫瑰花。
有那麼幾天,他高燒不退,甚至有時昏迷不醒,但隻要看到床頭花瓶中怒放的玫瑰花,他身上的疼痛似乎減輕了許多,心裏就充滿了希望和光明。他不能就這樣離去,他不能失去美麗的玫瑰。二十天後,他的身體狀況明顯好轉,被排除疑似轉到了普通病房。他剛要到走廊去打個公用電話,向她報個平安。小護士就舉著一支玫瑰進來了。他就急忙問,她人呢?怎麼不讓她進來?小護士摘下口罩,嫣然一笑,說我給她說你已經解除了隔離,可以見麵了,她卻執意要走。小護士往窗外看一眼,驚喜地說,喏,她還在大門口呢。他快步來到窗前,看到了一個久違而又熟悉的身影:矮矮胖胖如汽油桶似的身材,蓬亂而霜白的頭發,簡直就是個鳥窩,穿著一件辨不出顏色的衣服,正弓腰屈背地蹬著三輪車漸漸遠去。三輪車後廂上清晰地印著四個字:廢品收購。
他仿佛被雷擊了一下,差點沒有站穩:這個女人是他的前妻,才離婚三個月,唯一的兒子判給了她。他知道,她收破爛是為了兒子那高昂的學費。
他心中一酸,眼裏汪著呼之欲出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