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西湖晚歸回望孤山寺贈諸客(1 / 2)

“題解”

詩人描寫錢塘湖春景,是在行進中展開的。那水天相接,雲腳低垂的雨後景色;那早鶯爭暖,新燕銜泥鶯燕鳴聲;那亂花迷眼,淺草如茵的生機盎然……早春的景物,有早春的報春使者,有早春的詠春歌手,它們傳遞著春的信息,展示著春的活力,洋溢著春的意趣。而且詩人並非單純寫景,其詩“象中有興,有人在”(方東樹《續昭昧詹言》);“象中有興”說明景物形象之中有“興”(感情也)在,也有人在。之所以說“有人在”,是詩人始終在詩中,雖說沒有直接抒發興會,但詩人無處不在。“早鶯”、“新燕”中有人在寒冬過盡、乍見春色時的喜悅心情。尤其是“幾處”(不是處處)、“誰家”(不是家家)、“漸迷”、“才能”幾個關鍵性詞語,把詩人騎馬緩行、張望顧盼、邊行邊吟的形象一直貫穿在詩的字裏行間。這就是“有人在”。而詩人那熱愛早春風光的喜悅心情充溢詩中、躍然紙上,即所謂“象中有興”也。到佛寺聽講經外,常常與“諸客”在政餘遊賞西湖。本詩就是他抒寫聽講歸來回望孤山寺的喜悅之情的。

柳湖鬆島蓮花寺,晚動歸橈出道場。盧橘子低山雨重,櫚葉戰水風涼。

到岸請君回首望,蓬萊宮在海中央。

詩人從西湖晚棹回望的獨特視角,以泛舟晚歸遊蹤為線索,采取“走馬觀花”、“移步換形”的手法,次序井然地展現出一幅幅明麗雅淡的湖光山色“有聲”畫圖,又仿佛一篇清新明快的西湖山水遊記。正如沈德潛所雲:“孤山一路風景,即名畫家亦不能到。”(《唐詩別裁集》卷一五)上半寫西湖晚歸,下半寫回望孤山。末句與首句照應,化實為虛;第七句與第二句呼應,化板為活。“五六‘煙波’即‘柳湖’也,‘樓殿’即‘鬆島蓮花寺’也,以‘澹蕩搖空碧’之煙波,映‘參差倚夕陽’之樓殿,即所謂蓬萊宮在海中央也……用‘諸君’字麵輕輕倒結,不費半點筆墨,便覺空無際。”(《唐詩箋注》)既有全景,又有特寫,由全景式的波光漣漪、煙霞浩渺的柳湖到近景式的鬆島寺院、盧橘棕葉,最後到分鏡頭式的湖上傍晚歸橈、寺中諸客同歸,畫出了“孤山一路風景”,烘托出令人最神往留連的“蓬萊宮在海中央”,才是要“贈諸客”初衷之所在。寫出了對西湖的由衰讚歎和喜悅之情。濤聲夜入吳員廟,柳色春藏蘇小家。

唐穆宗長慶二年(822)秋至長慶四年春,白居易出任杭州刺史,本詩即寫於長慶三年或四年春遊時。詩以“望”字囊括、關聯,總攬府瞰手法,對杭州的春景作全麵而完整的描述。描寫循序展開、錯落有致,構成一幅誘人的“杭州春望”畫卷。紅袖織綾誇柿,青旗沽酒趁梨花。

誰開湖寺西南路?草綠裙腰一道斜。

首聯、頷聯極寫自然景觀,頸聯則重在風物人情。上句寫織綾,下句寫沽酒。“紅袖”以衣代人,“青旗”以物代酒。“柿”,原注“杭州出柿,花者尤佳也。”據說“杭土產綾曰柿,狗腳……皆花紋特起,色樣織造不一。”(南宋吳自牧《夢粱錄》卷一八)。“梨花”,酒名,原注“其俗,釀酒趁梨花時熟,號為‘梨花春’。”此二句寫杭地民俗風情,及綾酒名產,呈現出一片繁華景象。“紅袖”、“青旗”、“柿”、“梨花”,色彩映照,物品相襯,工麗雅潔,春意融融,引人入勝。

頷聯“望”的角度轉向城內的“伍員廟”、“蘇小家”。詩人巧用典故,古事今景,發人深思。“伍員”,字子胥,春秋楚人,因楚平王弑其父兄而投奔吳國,與孫武同佐吳王闔閭伐楚,五戰入楚都郢,掘平王墓,鞭屍三百,替父兄報仇。後又輔吳王夫差敗越,越王勾踐請和,子胥力諫拒和,反被疏遠,終因伯進讒,被迫自殺。傳說伍員冤魂不散,驅水為濤,即錢塘江濤,又稱“子胥濤”。民間為之立祠廟於吳山,古稱胥山,或稱伍公山。“蘇小家”,係指南朝齊錢塘名妓蘇小小故居,古詩亦代指歌舞藝妓所居之秦樓楚館。西泠橋畔舊有蘇小小之墓。這兩句中“濤聲”、“柳色”聲色交織、虛實相生;寫濤聲,想到伍子胥,狀柳色,憶及蘇小小。“夜入”、“春藏”完全是詩人從視聽感官中生發出的美妙聯想和回憶,看到絢麗的湖光山色,聯想到巧女所織的柿綾,望見如茵的孤山寺路,又覺得儼然一條碧綠的裙帶,使古老的勝跡產生現實感。而且“春”字正應題目,點明季節,並渲染出杭州的繁華景象;“柳色”則為遠眺中院中之柳,即所謂:“‘入’字,‘藏’字極寫望中之景”(《唐宋詩醇》卷二十五)。此聯上句濤聲氣象雄渾,下句柳色飄拂動人,極富詩情畫意。對詩中兩處後人臆改之字直須分辨如下:紀昀雲:頷聯“‘濤聲夜入’、‘紅袖織綾’,雖俱是杭州事,然皆非春望之景,此亦口頌而不覺其非者。”(《瀛奎律髓彙評》卷四)《唐詩成法》亦雲:“‘夜’字不妥,易‘曉’字方與首句相應。”其實,通首均寫白日眺望之景,“夜入”、“春藏”均係想象之詞,猶言目睹錢塘江景及伍員廟,自然想到夜幕降臨萬籟俱寂時,陣陣濤聲傳來,特別清晰,使人不禁讚歎伍員的壯烈;望著柳色中深藏的秦樓楚館,自然想到被人詠歌的杭州名妓蘇小小及滿藏藝妓歌女的舞榭歌台,令人不能不想到她們的婀娜。詩思接千載,想象是詩的靈魂,怎可一味拘泥於事實而臆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