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斷尖緣盡六根,
自家且了自家身。
佛身凜凜西天去,
原有烈烈動地人!
鄭十二娘的淚珠一串串淌下來。
鸚鵡拿著鄭十二娘寫的詩箋來到門前,從門縫裏遞出去。
門外,辛安如饑似渴地接過詩箋,展開一看,如五雷轟頂,昏厥於地。
一聲驚雷,山雨欲來風滿樓,狂風大作。狂風吹醒了辛安。
辛安失魂落魄地離去……
大雨傾盆而瀉,辛安被澆得像隻落湯雞,苦不堪言。
他跌跌撞撞地離去……
鄭十二娘神色恍惚,呆坐椅中,手抱琵琶,失神地望著窗外如煙的暴雨。
鄭十二娘幽怨的歌聲飄起來……
一聲驚雷,一道閃電。
琵琶聲斷,鄭十二娘“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水,昏厥於地。
通理大師、善銳急急奔進鄭十二娘的房間。
通理大師扶起鄭十二娘,來到床上。
通理大師為他發功,他離鄭十二娘一尺之遙,屏住呼吸,全神貫注,頻頻發氣;一道道氣團向鄭十二娘……
一會兒,鄭十二娘緩緩睜開眼睛。
鸚鵡驚喜的說:“小姐有救了!”
通理大師搖搖頭:“十二娘的傷勢不輕,我雖然為她去掉了一些毒氣,但是她鬱火太盛,西夏的草藥毒性太烈,一年後,她的武功可能會廢,很可能雙目失明……”
鸚鵡急得淌下淚來:“大師,我給你跪下了,有沒有別的法子?小姐可是個才貌雙全的好人啊!”
通理大師沉吟一會兒,緩緩說道:大遼聖宗皇帝有個女兒秦越大長公主,手裏有祖傳的舒筋活血丹。她駑信佛教,做了不少善事,可是她最近被一男扮女裝的踩花高手所騙,像中了邪,一麼常態,喜怒無常。我寫一封書信,善銳,你進城跑一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鸚鵡說:“我也去。”
通理大師說:“也好,有個伴兒。”
通理大師寫好書信,交給善銳。
通理大師叫僧人牽來兩匹快馬;鸚鵡女扮男裝,素衣緊裹。二人騎上快馬。臨行大師再三囑咐:“江湖險惡,多多保重。”
幾天後,兩人來到城裏天橋,隻見擁擠不堪,飯鋪茶館林立,雜耍賣藝耀眼;擺攤的有鑲牙的、補眼的、當票的、賣鍾表的、算命的、用草席、棚布搭起的各類舞台琳琅滿目……
鸚鵡說上廁所,可是沒了蹤跡。
一個擺小攤得漢子對善銳說:“我看見那個小姐被公主府的人搶去了,小王爺是秦越大長公主的弟弟。”
善銳來到公主府時,天已擦黑。繞到後牆,翻牆而入。隻見惠園巨麗,奧如曠地;引池疊石,饒有幽致。假山曲折,披掛藤蔓青苔;中間有洞穴,穴內開著野花。走完小徑,便到了座小樓前,上書“雛鳳樓”三字。兩側有一對聯,左聯是:水滿乳鳧翻藕葉;右聯是:風疏飛燕拂桐花。樓前有一個水池,假山石上飛下銀瀑,似潑水一般,濺起無數珍珠。瀑高丈餘,其聲琅然可聽。睡蓮的獨特的傘狀葉子,正麵碧綠,反麵粉綠,有的悠悠蕩漾水麵,有的婷婷臨於碧波之上,相互簇擁,不蔓不枝。遠看猶如翻滾的碧波,激昂跌宕;近看又像片片翠玉,透明閃光,鋪滿了綠苔的地上,滿開著西府海棠,層層密密翠綠色的葉片之間,淺紅色和英氣咄咄逼人。花繁香淡,沒有一絲蕩意,卻有幾分楚楚動人的樣子。
雛鳳樓窗前透出隱隱的燭光,紙窗中嵌的玻璃,全被繪著花鳥的絹窗簾掩住。
一進樓,正見鸚鵡被五花大綁的綁在床上,嘴裏塞著毛巾,眼淚汪汪……
小王爺帶著一夥打手闖進惠園。
小王爺叫道:“打劫的來了,弟兄們,給我上!”
一場大戰。
小王爺的功夫十分奇特,他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琢磨不定。
公主府護衛總管熊教頭武功高強,他使一柄龍鳳寶劍,上下翻飛,如同遊龍戲鳳。
善銳想教訓一下小王爺,於是把他引到一個山洞裏。他跳一跳的在前麵跑,小王爺逶逶迤迤的追……
忽然,善銳被一軟綿綿的物體絆了一下,於是越了過去。小王爺絆在這個物體上。
善銳回身用掌擊向小王爺。
陰暗的角落裏傳出一個陰森森的聲音:“你不要小命了,你是個王爺。”
善銳停住了。
那個陰森森的聲音又升起來:“若幹年以後,他就是你們的至高無上的皇上。”
善銳說:“什麼皇上老兒,我佛比皇上大。”
“膽大妄為!”
善銳問:“你是什麼人?”
“我是當今大遼聖宗皇帝的女兒秦越大長公主!”
善銳說:“我找的正是你,我這裏有雲居寺通理大師給你的親筆書信。”
秦越大長公主說:“通理大師,他近來可好?”
“公主看信吧。”
善銳把信遞給秦越大長公主。
秦越大長公主用手掌擊了一下洞壁,擦亮一簇火光。
她迅速地瀏覽了通理大師的書信。
秦越大長公主說;“舒筋活血丹?這是我祖傳之寶。”
善銳說:“公主,你為何在這洞裏?”
秦越大長公主說:“我已在這洞裏99天,我要學達摩祖師麵壁10年。”
善銳說:“達摩祖師麵壁9年……”
秦越大長公主嗬嗬大笑:“我要比他多一年,明察秋毫,一語破的,渡江連一片葦葉也不用。”
善銳自言自語:“怕是走火入魔了吧?”
秦越大長公主問:“你說什麼?”
“沒,沒說什麼……”
小王爺說:“姐姐,不要把祖傳的舒筋活血丹交給生人!”
善銳說:“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熊總管挾帶著鸚鵡也鑽入洞中。
熊總管說:“王爺,我抓住一個活的。”
鸚鵡說:“暗算算什麼本事?”
秦越大長公主說:“你既是通理大師的高徒,我問問你,佛是誰?”
善銳問:“你是誰?”
小王爺驕傲的說;“她是我姐姐,是大遼公主。”
秦越大長公主說:“弟弟休要插話。我再問你,什麼叫解脫?”
善銳問:“是誰綁了你?”
秦越大長公主回答:“沒有人來綁我。”
善銳說:“既然沒有人來綁你,為什麼還要求解脫呢?”
秦越大長公主說:“佛理奧妙。我再問你,怎樣才能參佛悟道,解除煩惱呢?”
善銳說:“我送你一句話。”
秦越大長公主說:“洗耳恭聽。”
善銳說:“你是一座佛堂,可是真正來參拜的沒有一人。”
秦趙大長公主聽了,眼淚潸然而下:“你說對了,那個風流鬼就是貪圖我的地位和美貌,他根本不信佛,是來湊熱鬧的……”
善銳說:“把舒筋活血丹給我吧。”
秦越大長公主摸出一個藥丸遞給善銳。
秦越大長公主說:“放人!我感覺舒服多了。”
晚上,雲居寺鄭十二娘房內,燭光閃爍。
通理大師把藥丸塞入鄭十二娘的嘴裏。
善銳,鸚鵡焦灼地守在一旁。
一忽兒,鄭十二娘緩緩蘇醒,睜開眼睛,露出了一些笑意。
蠟燭的火苗忽的旺盛了。
這天晚上,鄭十二娘急切地來到法師的禪堂。皎月從敞開著的堂門灑射室內,不覺黑暗。通理大師盤膝而坐,閉目養神,體態如仙。她深恐驚動師傅,躡手躡腳的靠近通理大師的身旁,咫尺之間,卻聽不到大師的呼吸聲。但見大師頭項有一氣團,隱隱約約的像向上升騰……她驚呆了,一時間如獲至寶。此時此刻,他看到了形象化的禪宗“趺坐”,眼見到禪宗氣功活生生的形象。他聚精會神地仔細觀察大師的坐法。
禪房漸漸明亮起來,晨曦初露,紫紅色的晨靄升騰起來,冉冉而起,染紅了寺院,染紅了蒼茫的大地。
一聲雄雞啼鳴,驚天動地,顯得那麽清脆透亮;空氣裏的濕氣一掃而光,給萬籟俱寂的世界帶來了勃勃生氣。
通理大師欣然而起。
鄭十二娘急不可耐地問:“師父每天就這樣睡覺麽?”
通理大師說:“終年如此,已難得臥眠了。”
大師唱偈曰:“萬法在自性,萬法從自性生。”
鄭十二娘“噗通”一聲雙膝跪地,說:“大師,我要出家。”
通理大師問:“你不後悔嗎?”
鄭十二娘堅定地點點頭:“雜念俱滅,遁入佛門。”
通理大師吧了一口氣,“我知你滿腹心事,前因後果。你在幼年,家遭不測,從小在佛寺長大;遇到不爭氣的哥哥,亂倫了花朵般的身形。斬斷情緣,隻苦了辛公子,他已然瘋癲,成為廢人……”
鄭十二娘淚如泉湧,咬定嘴唇,一縷鮮血順嘴角而溢……
鄭十二娘說:“如果大師不允,我就跪死在這裏!我不要這個臭皮囊了!”
通理大師說:“阿彌陀佛!明心見性,見性成佛。能悟出‘臭皮囊,’看你還通一點靈性,想必是我師兄讚法師點化你來的,就算你同佛有緣吧!”
鄭十二娘虔誠地揖了三揖。
畫外傳來木魚的敲擊聲,枯藻,乏味。
石經山中,辛安發瘋般書寫經版,石經版上寫滿“鄭十二娘”……
辛安披頭散發,形容枯槁,血寫“鄭十二娘”……
石經山巔,辛安佇立在夕陽之中,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狂呼鄭十二娘……
聲音悲愴,淒切……
木魚聲中。
雲居寺大雄寶殿內,鄭十二娘又膝跪地,虔誠地把三柱香插進灰燼重疊的銅鼎。然後,雙手合計,瞑目唪經。拎動著佛珠。
四大班首,八大執事分立通理大師兩側,為鄭十二娘舉行具足戒大禮。
主持大禮的監寺待鍾聲響後,琅琅道:“皈依佛門,十戒已受,承我寺之脈,沐恩師教誨之德,偌宗之女鄭十二娘受具足大戒。”
銅鍾三聲巨響。
鄭十二娘子說:“恭聽眾位大師教誨。”
鍾聲繞梁回蕩。
通理大師問:“弟子鄭十二娘十戒持之如何”。
大師們齊聲喝答:“十戒謹等,持之以恒,十二娘無妄,我等作證。”
鄭十二娘又在佛像前連磕三聲響頭。
通理大師說:“佛門戒律,十二娘複誦之。”
鄭十二娘說道:“勿殺生;勿偷盜;勿妄語;勿飲酒,勿淫欲。”
通理大師接過侍從僧捧過的剃刀,叫道;“善定。”
善定回答:“弟子在!”
通理大師說:“代師為鄭十二娘剃發。”
善定起身,從方丈手中接過剃刀,轉身走到跪在地上的鄭十二娘麵前。
鄭十二娘美麗的秀發被剃得幹幹淨淨。侍從僧把飽浸香油的燈花遞到通理大師手中。
通理大師緩步踱了過去,逐個地把燈花整齊地安放在鄭十二娘潔淨的頭項上。
鄭十二娘靜待著通現大師點燃頭頂上的九盞燈花。
法堂沉靜。
眾大師和僧眾的注意力集中於通理大師手中的蠟燭。
通理大師躬身,用蠟燭點燃了燈花。
瞬息,九顆火苗在鄭十二娘的頭頂燃燒起來。
鄭十二娘一動不動地跪著,就像一尊石像。她燒的頭皮冒著縷縷青煙。她覺得鑽心般疼痛,但咬緊牙關,沒有呻吟。
佛堂內回蕩著通理大師的聲音:“根斬斷了,將有大任降之。”
通理大師把度牒、衣缽授與鄭十二娘。十分鄭重地說:“為師今日為徒兒賜法號‘紅塵’。”
鄭十二娘說:“徒兒紅塵叩拜師父。”
鄭十二娘從案上擎起三燭香,點燃後又連磕三個響頭。
通理大師說:“寺後有一庭院,辟為‘紅塵庵’,徒兒就在那裏棲身。”
鄭十二娘說:“多謝師父。”
通理大師說:“徒兒已看破紅塵,當以仁義為重,持之有德;當此變幻風雲,幹戈鐵馬之中,壯我香火,替佛行道口僅此,為師心安。”
鄭十二娘說:“多謝恩師教化,弟子紅塵永世銘記在心!”
鄭十二娘頭頂燈花已燃至皮肉,嗤嗤作響……
守門的沙彌急匆匆的闖了進來。
沙彌叫道:“大師,辛安在石經山金仙公主塔前跳崖了!”
突兀的消息立刻驅散了法堂肅穆莊重的氣氛。
通理大師合掌閉目:“阿彌陀佛!”
眾僧心頭一沉。
鄭十二娘一動不動,麵無表情,呆若木頭。
沙彌說:“大遼皇宮秦越大長公主派人捎信,金主率領大批金兵已闖入‘天下第一關’……”
眾僧而色驚愕。
通理大師臉色鐵青,手中的念珠砰然落地……
石經山間。
鄭十二娘拚命朝山上奔跑。
她比以前更加成熟,目光剛毅。
她跑過藏經洞,發現一座座矗立的經版綿延直上,直達金仙公主塔。
經版上鮮血淋漓,寫滿“鄭十二娘”。
鄭十二娘攀援而上,到達金仙公主塔前,這裏已是山巔,而且是辛安跳崖之處。10個僧人雙膝跪地,為辛安默哀。
鄭十二娘來到10個僧人前,雙膝跪地。
鄭十二娘悲痛的叫道:“辛公子……”
鄭十二娘沒有表情,莊嚴肅穆。
從山下仰視山巔,夕陽西下,暮靄之中,映出鄭十二娘跪地的剪影……
鄭十二娘咬破手指,用鮮血書寫經版。她含淚鐫刻四楨經版。
鄭十二娘跪於經版之前,燒了三柱香。她默立經版前,淚水盈盈。
在下山的路上,鄭十二娘路遇守井老人。守井老人坐在石井沿正“吧噠吧噠”吸著旱煙袋。他飽經風霜,滿臉樹皮色,皺紋叢生。
鄭十二娘恍恍惚惚地問守井老人:“老人家,人世間有靈魂嗎?”
守井老人點點頭:“有,有的人魂早沒了,隻剩下一個臭皮囊;有個人沒有了臭皮囊,可是靈魂還在……”
鄭十二娘悄然飄下山……
一團白霧冉冉升起。
紅塵庵佛堂內,一豆青燈。鄭十二娘正在打坐。
她的耳中響起通理大師的聲音:“讀一百遍經書,聽一千次說法,也都像隔靴搔癢一樣,抓不著癢處,難達實在彈境。銀與鐵堅固難以溶化,山與壁險峻難以攀登。禪如鐵牛般渾身銅牆鐵壁,必須心誌堅定,以他身心力去接近彈,隻管打坐,才能突破鐵壁,進窺彈道。”鄭十二娘打坐完,回到臥房,在書案上寫下“常樂我淨”。然後端坐椅中。
鄭十二娘取出一部經書,經書呈紫紅色,書頁泛黃,是大唐三藏法師玄藏所譯《般若波羅密多心經》。
鄭十二娘手捧經書細閱。
入夜,蟬聲頓歇,暖風吹拂鬆林,發出此起彼伏的林濤聲,夾雜著鬆香、野花香、濃重的泥土的氣味。小溪潺潺的流水聲,清晰的傳進寺院,像悠揚動聽的音樂。
這時,一股勁風襲來,燈燭頓滅。窗前有一個人影一閃,鄭十二娘慌忙把經書藏到懷間。一忽兒,一根粗粗的旱煙管伸了進來……
看了有點緊張不知所措。
濃香彌漫。她意識到這是一種熏香,於是大聲喊道:“有賊!快來人!”
他暈了過去……
鄭十二娘醒來時正躺在床上。鸚鵡正往她的嘴裏灌湯藥。
鸚鵡說:“剛才我看到有個女人蹲到你的窗下吹香,你一叫喚,我一叫喚,她就上房跑了。小姐,這山上有土匪。”
鄭十二娘說:“她們不是衝我來的。”
“那是衝誰?”
鄭十二娘說:“佛祖舍利……”
這天黃昏,一抹晚霞斜倚在的西側,河上的老柳歪歪的,梢頭掛著點光彩。青年石匠綠開石正坐在院裏,隻見土路上揚起一團煙霧。
鄭十二娘和鸚鵡走了過來。
鸚鵡說:“哥哥,我帶著十二娘來了。”
綠開石望著鄭十二娘:“你就是十二娘?”
鄭十二娘問:“怎麼?”
綠開石憨憨地搔搔頭皮:“這名字如雷貫耳,這麼水靈的一朵鮮花,怎麼就出家了呢?”
鸚鵡說:“人各有誌唄,像你,每天就知道鑿石頭,刻石頭,都快變成石頭了。”
綠開石說:“七十二行,行行出狀元。”
鸚鵡說:“拉倒吧。快去給十二娘熬點棒渣子粥!”
綠開石回答:“遵令。”
眾人一陣大笑。
大家走進石匠綠開石的家中。
綠開石把一盆熱氣騰騰的棒渣粥端到桌上。鄭十二娘、鸚鵡圍坐桌前,綠開石為眾人盛粥。
綠開石說:“來,十二娘,嚐嚐的咱們種的老玉米渣粥。”
鄭十二娘說:“好香!”
綠開石說:“這批活兒做完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入地宮?”
鄭十二娘說:“通理大師要選個吉日,你沒看各地的野豬聞著味都來了。”
綠開石說:“我估摸著又要有一場大戰。”
鸚鵡說:“可別動刀動槍的,真嚇人!”
綠開石端上水果,有磨盤柿子、紅果。
綠開石指著窗外院裏的柿子樹:“就是從我這院裏的柿子樹上摘的,磨盤柿子,長得就像個小磨盤。”
鄭十二娘拿過一個柿子讚道:“果然名不虛傳。”
綠開石捧著一個蒙著紅布的東西過來,放在桌上。
綠開石說:“聽妹妹說你來,我給你準備了一個小禮物,請看看。”
鄭十二娘說:“觀音像。”
綠開石搖搖頭。
鸚鵡說:“石柿子?”
綠開石搖搖頭,說:“你就知道吃,有點靠譜兒。”
鄭十二娘脫口而出:“石獅子。”
綠開石說:“對了,這是我雕的。”
紅布抖開,露出一對活靈活現的小白玉獅子。
當晚,在鄭十二娘的房間,鄭十二娘正在桌前端詳這個小白獅子。
窗外有個人影一閃。
鄭十二娘連忙出屋,隻見有個人影朝南奔去。
鄭十二娘朝南追去,隻見在經塔前有一簇人。
善定問:“什麼人?”
鄭十二娘回答:“是我,十二娘。”
通理大師、善銳率領一些僧人正在往地宮運經版。
壓經塔北麵有三個經幢座,周圍雕刻佛、菩薩、飛天、花草等雕像。塔基中心有一磚砌地空。沿著塔窯東、南、北三麵各有一道深溝,塔西麵是山崖石根。
鄭十二娘看到地宮南北長約19米,東西寬約10米,深有5米,南層以方磚鋪墁,周圍砌磚牆,東牆中部有一石門。經版是一排排順序排列。藏經版六層。
鄭十二娘說:“剛才我看到窗外有個人影一閃,於是追到這裏。”
通理大師說:“我已派人在四處放哨,防止賊人。這部分經版現在全部刻完,正一步步挪進地窯。白天惹人耳目,隻能夜晚幹。”
鄭十二娘說:“我也幫助往裏搬吧。”
通理大師說:“你受傷剛好,不能累著,回去休息吧,讓師兄們幹吧。”
鄭十二娘說:“不,我也要盡一份誠心。”她扛起經版走過地宮。
一忽兒,鄭十二娘已是嬌喘籲籲。
鄭十二娘隨著善銳、善定等人搬運了數塊經版,鄭十二娘發現通理大師不見了。
鄭十二娘問善定:“師父呢?”
善定回答:“師父到三公塔去了。”
“這麼晚了,到那兒做什麼?”
善定回答:“今天是清明。”
明月皎皎。
三公塔矗立在草木叢深、曲徑通幽的墓地中。前麵是高大的遼塔,三公塔是三座修造相同塔形建築。
通理大師跪立塔前,燒香作揖,神色莊重。
鄭十二娘遠遠望著,不願驚動師父。
通理大師悲哀地吟道:“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師兄們,你們安息吧。想當初,嵩山三結義,我們弟兄三人發誓,有難同當,有福同享,替天行道,殺盡奸邪;可是如今,你們一個被奸臣所害,刎劍而亡,一個遭了歹人暗算,中毒而死,如今隻留下我一個,好不淒涼!……”
通理大師泣不成聲。
鄭十二娘為之感染。
通理大師忽然喝道:“什麼人敢在一旁偷看?”
鄭十二娘回答:“是我,十二娘。”
通理大師說:“我說的不是你,而是你身後之人!”
鄭十二娘身後一陣風響。回頭一瞧,沒有人影。
通理大師手一揚,一個妙齡女子從一棵老槐樹上栽下來。
鄭十二娘奔到那女子麵前一看,如花似玉的一個少女,胡裝,斜插一柄寶劍。她胸脯上呼呼冒血,臉色蒼白。
通理大師趕到,大喝一聲:“是誰派你來的?”
少女回答:“水印公主。”
通理大師喝問:“有何貴幹?”
“打聽佛祖舍利入穴時辰。”
“還有什麼?”
少女說:“打探埋穴的地方。”
通理大師問:“你們要佛祖舍利做什麼?”
“我國國王也信佛,他想把當年分給八個國家的佛祖舍利據為己有。長白山的金主也來了,他想滅了這邊的香火……”
少女頭一歪,死了。
通理大師說:“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
鄭十二娘問:“師父在哀悼文讚法師嗎?”
通理大師點點頭:“還有你的爹爹。”
鄭十二娘說:“我爹爹?”
通理大師緩緩的說:“想當初我們形影不離,抱負遠大,誌同道合,時常雲聚嵩山,談天說地,飲酒吟詩,後來你爹中了狀元,走入官場,浮沉不定。汴梁相國寺的文讚法師因為失去一個心愛女友,遁入佛門。我也因厭倦人世間的虛偽、狡詐,不甘算計人生,也做了一個遊僧。最終棲身雲居寺,開放雲居寺戎壇,獲得施舍。主持刻經事業。”
鄭十二娘說:“師父是有誌者,事竟成。”
通理大師說:“你爹學問最深,但性格正直敢言,如今這世道黑白顛倒,是非混淆,正不壓邪。直言不諱,得罪權貴,引火燒身,正當他要想去大展鴻圖之時,卻做了刀下鬼,真是可惜啊,可惜。”
鸚鵡匆匆跑來。
鸚鵡說:“我哥哥失蹤了,一天沒有回來。”
鄭十二娘問:“他到哪裏去了?”
鸚鵡說:“他一早去楊坊趕集,就沒有回來,有人看到他被兩個大漢劫走了”。
通理大師說:“綠開石是地宮的開鑿人,賊人抓他是要了解地宮的情況。”
鸚鵡急得溢出眼淚,說:“這可怎麼辦?”
深夜,一個山洞裏。
綠開石吊在中央,完顏亮和幾個扮成買賣人的金兵正在拷打綠開石。綠開石被皮鞭抽得皮開肉綻。
完顏亮問:“地宮的門在哪兒?有沒有暗器?快說!”
綠開石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完顏亮問:“佛舍利藏在哪裏?”
綠開石說:“你們喪盡天良,還有什麼臉麵供養佛骨?呸,癡心妄想!”
完顏亮說:“好啊,你這個臭石匠,我就不信你是石頭雕的!”
完顏亮奪過鞭子,朝著綠開石的身上狠抽……
山洞裏回蕩著“啪,啪”的皮鞭聲。綠開石昏了過去。
完顏亮在一個金兵耳邊耳語幾句,那個金兵出去了。
蠟燭複又點燃。
完顏亮和眾金兵正在瞌睡。那個金兵扛著一個麻袋進了山洞。他把麻袋往地上一摜,解開袋結,露出口塞破布的鸚鵡。
鸚鵡看到遍體鱗傷的綠開石,掙脫繩索,不顧一切撲了上去,拽掉口中的破布。
鸚鵡叫道:“哥哥,哥哥……”
綠開石聽到鸚鵡的呼喚,睜開雙眼,看到鸚鵡,又急又恨。
鸚鵡說:“哥哥,你受苦了……”
綠開石狠狠地瞪著完顏亮:“你們這夥畜牲!”
完顏亮獰笑著,說:“說出來就放你們兄妹出去,外麵的月亮多圓,星星多亮,人生很美好啊!”
綠開石說:“那就做你的美夢吧!”
完顏亮朝金兵一揮手。兩個金兵拽過鸚鵡,將她剝得精光,按在地上。鸚鵡拚命反抗,力不從心。
完顏亮爆發出一陣大笑,說:“石窩村不愧是出美玉的地方啊!”
綠開石不忍看到這殘酷的場麵,扭過頭去。
完顏亮說:“她還是一隻小雛雞啊!”
一個金兵淫笑道:“她是一隻綠鸚鵡。”
完顏亮問:“說還是不說?”
綠開石牙咬出血,血水順著嘴角滴下來……
完顏亮一揮拳。一個金兵獸性大發,撲到鸚鵡身上……
鸚鵡拚命掙紮,一腳踢開金兵,爬起來,一頭撞在石壁上,血流滿麵,倒地而亡。
綠開石痛苦的叫道:“妹妹!妹妹!”他一腳朝完顏亮踢去,踢中完顏亮的胸膛。
完顏亮惱羞成怒,抽出寶刀,朝綠開石劈去……
綠開石的腦袋被劈落下來,血流如注,濺了完顏亮一臉……
第二日上午,陽光燦爛,雲居寺掩映在團霞瑞靄之中。花木繁茂,雲鬆蒼翠,香煙嫋嫋,佛樂盈盈。
通理大師銀髯飄灑,披著三論宗的法嗣袈裟,在四大班首、八大執事高僧的簇擁下,走上高台,台下立著八百僧人,十分壯觀。
鄭十二娘緊緊挨著通理大師。
台中央一座木雕蓮花台上,紅綾覆蓋著裝有佛祖舍利的石函。
雲居寺鍾聲齊鳴,震耳欲聾。
八名高僧守護在紅綾石函前。
方陣前,一字排開雲居寺三百名樂僧組成的佛樂隊。“佛耳”大號朝著高台,周圍簇擁著法鼓僧、法鈸僧、法鑼僧、法磬僧、雲板僧、笛簫僧。青黛色的僧衣、耀眼奪目的袈裟,青淡淡的香煙,更襯托出一派肅穆、莊重的氣氛。
佛祖舍利入穴儀式在肅穆的氣氛中進行。
通理大師緩緩走上前,揭去紅綾,石函畢露。
上千雙崇敬的目光集於一束。
頃刻,阿彌陀佛聲奏響成一片。
在場的僧眾齊刷刷跪伏於地,磕頭膜拜。
猛然間,三聲響鏑破空而起,忽刺刺的尖嘯聲震驚了古老的寺院。
飛鏑響處,號角齊鳴,完顏亮率領數百金兵從四麵殺入。
一聲呼哨,大雄寶殿上躍下水印公主等5名西夏國女賊,齊發飛針,守衛石函的八名高僧應聲墜地。
四大班首、八大執事驚愕地對視了一眼。
一場混戰。
通理大師屏住氣,臉憋得如同紫茄子;一拂袖子,一陣強風襲來。
他渾身已變得火炭般通紅,如同一座燒紅的鐵塔。那些利箭、飛針射在他的身上,紛紛折斷,如同秋風掃落葉一樣。通理大師大喝一聲,如同千鈞霹壢,牆頭上登時滾下幾個金兵……
三個金兵高手閃電般跳進,一個精瘦如燈,手持一柄梅花錘。一個魁梧如牛,手持一柄梅樺鐺。另一個雙目如電,高大如樹,手持一柄梅花槍。鄭十二娘悄悄的對通理大師說:‘梅花三友’到了!這可是冤家。梅花老大一個進步,朝大師肋下襲來。肋下是大師的虛處,這一招明眼人一看即知是行家所為。善銳一看情勢危急,大叫一聲,抽步一掌朝梅花老大後背擊來。梅花老三一挺梅花槍,掀翻了善銳……
通理大師急忙回身,一掌削斷了梅花槍;又一腳踢飛了梅花老三,梅花老三慘叫一聲,如落花紛紛。
梅花老二手持梅花鐺,大叫一聲,衝了上來。
通理大師一個騎馬蹲襠步,任憑梅花鎖向他的胸口剌來;梅花老二手持的梅花鐺一大師的胸口,如同觸到硬鐵,梅花鐺“哢嚓”一聲斷了,梅花老二接連倒退兩步,口噴鮮血如注,倒地身亡。
梅花老大急紅了雙眼,挺動梅花錘,衝向大師。
通理大師抖擻精神,大喝一聲,如同一聲悶雷。梅花老大不住倒退,撞到一棵樹上,雙眼一翻,口吐白沫,似一棵病樹倒下了。
鄭十二娘趁亂早已把石函抱在懷中。完顏亮見狀朝鄭十二娘撲來。
鄭十二娘與完顏亮搏打。水印從後麵襲來,揮起寶劍刺向鄭十二娘。
善定右臂被水印的寶劍斬斷,鮮血淋漓。善定斷臂與水印大戰。
鄭十二娘與完顏亮等大戰。
鄭十二娘利用壓經塔、大殿、樹木等地形地場上與完顏亮盤旋,接連殺死3個完顏亮的親隨。
雲居寺西麵塵煙滾滾,數十麵“金”字旌旗閃動,號角齊鳴,驚天動地,漫天蔽地的旗幟席地而起,盔甲齊整的金軍兵將騎馬向雲居寺壓來。
殺氣騰騰的金主率領大批金兵殺來,喊聲震天。
急促的馬蹄踏地聲,由遠及近,聲聲危急。
通理大師趕到完顏亮麵前,大聲對鄭十二娘說:“金兵大隊人馬已到,你快走,要保護佛寶。”
通理大師與完顏亮大戰。
鄭十二娘全身多處負傷,血染僧衣。她悄悄從一側潛入地宮。
鄭十二娘手捧石函,端坐經版叢中。
金主率領大批金兵殺來,喊聲震天。
通理大師扼死完顏亮,水印用飛針戳瞎通理大師的雙目,通理大師用頭撞向水印,水印頭撞經版而亡。
大批金兵潮水般湧來……
鄭十二娘怨憤高亢的歌聲升起……
由西而來的一條小河奔騰而來,翻卷著,漸漸彙成洶湧澎湃的大河;阻擋了金兵的前進,金主驚慌失措,撥馬後退,金兵戰馬紛紛潰退。
疊現字幕並畫外音;從此這條河就叫拒馬河……
壓經塔下的地宮中,鄭十二娘莊重地打開石函,一層層地打開,最後現出一個錦匣。
鄭十二娘將錦匣安放中央,脫去外裝,露出潔白的內裙,雙膝跪地,三揖首;打開石函,取出佛祖舍利,吞入腹中……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