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老茂發財記(14)(1 / 3)

“吃吧,我喂你。”周大腳把饅頭塞到他嘴邊,饅頭的香味一下子衝進他鼻子,熏得他微微地暈眩了。

窩窩老漢又流下淚來。

“怎麼?怎麼?”周大腳驚慌起來。“錢……”窩窩老漢想說說昨天的事情,可是剛說了個“錢”宇,就哽咽住了。

“啊,哈哈!錢我借著啦,連我老婆帶你,看病住院都夠啦!”大腳以為窩窩老漢擔心沒錢,便寬慰他道,“你放心養病就是了。”

“可你欠了債……”

“欠債怕啥?欠了還嘛!人是活的,錢是死的,該花就花,該掙就掙,怕什麼?”大腳十分豪爽。

“欠債怕啥?欠了還嘛!”真的,大腳要還債一點也不難,隻消年底開支就行了。可是窩窩壯漢呢?他心裏也欠了幾筆債嗎?“人是活的,錢是死的。”窩窩老漢恰好相反錢是活的,他是死的!唉唉。事情怎麼會弄到這般地步!“該掙就掙,該花就花”,再如一句:“該序就存”,那不就一切都好了嗎?可憐窩窩老漢,窮了一輩子,好日子猛地一來,他倒不會過了。

窩窩老漢記起他剛看見利率表的心情,他當時就想:存錢也有學問。可誰曾想到這學問有多深?如今這世道,人擺弄錢很難!有多少人拚命抓住,到頭來卻陂線損弄了呢?謝天謝地,窩窩老漢對這門學問總算有了更多的理解了。

經過治療,窩窩老漢覺得渾身輕鬆了很多,他要做一件事情。他在屋裏轉了兩回,猛地想到要做的是什麼。他穿上黑夾襖,抓起錢帶子,踉踉蹌蹌、急忙忙地朝醫院後門走去。醫院的後門,正對著儲蓄所的前門。窩窩老漢走出門來,橫過街道,就進了儲蓄所。他找到外甥女,把攥住手心裏的存單往櫃台上一拍(這舉動倒有點像周大腳),道:取錢!”

外甥媳婦驚訝地站起來,說:“二舅,你這是怎麼了?死期存單是不能隨便提錢的呀!”

窩窩老漢急得小眼睛電瞪圓了,吵吵嚷嚷地道:“我走你個後門!還不行嗎?要手續,我明天就補上!”

外甥媳婦還是疑惑不解:“那利息可就沒有了……”

“我不要利息了!”窩窩老漢說這句話時,神氣十分自豪

沒話好說,外甥女隻得照辦。

窩窩老漢數錢時,心裏真有點解放的感覺。他舔舔老樹根似的手指頭,把票子一張一張地掀過來。他想到:醫藥費、住院費都有著落了,還能幫周大腳一把忙呢!

窩窩老漢推儲蓄所的玻璃門,那玻璃門又咯吱一響,老漢哧哧笑了“嗨!寧叫人窮了,別叫心窮了。”

第七棵柳樹

一、膘子的故事

走馬峽村口,有座小酒店。這店子賣酒,有個“祖傳秘方”,就是往酒壇子裏倒酒精。那酒格外有勁,山裏人都愛喝。喝醉了,就往外一拖,擺在門口老槐樹下。這叫“擺酒屍”。

這天早晨,小會計到村口去迎縣委書記。走過酒店,看見老槐樹下圍了一圈人。小會計人小貪玩,以為誰又叫掌櫃的趙老大擺了“酒屍”,竟把支書交代的事兒擱在腦後,擠到人堆中間一看,原來槐樹底下坐著個胖子。那胖子長著一頭又髒又亂的灰發,不知誰在灰發上放了一隻鳥窩;胖子就那麼頂著鳥窩,端坐著,兩隻眼迷怔怔的,發直。他的衣服又破又小,肩頭開了線,鼓出一溜兒肥肉來。他兩手捧著一把三弦,胡亂彈著,聲音雜亂刺耳,卻有點哀傷的情思……

“啊,老膘!”小會計叫了起來。

膠東人,管傻子叫膘子。方言俚語很難找到根據,詞典也派不上多大用場。這傻子很胖,借個“膘”字用用,大概也算不得什麼錯誤。小會計可來勁了,一具“酒屍”不會動彈,一個“膘子”可有洋相,。他大聲吆喝道,“唱呀,老膘,光鮮不唱,你那瞎子老婆聽不見呢!”

走馬峽這個膘子,最有意思。他平常挺好,為隊上看山,犯了病,他也不打不鬧,隻是坐著彈三弦,口中反反複複地唱“小白菜”,踢他,扭他,他也一動不動。

眾人喊道:“唱呀!唱呀!”老膘張了張嘴,弦子上了正道,彈出好聽的曲調來。接著,他用一種低沉、沙啞,好像哭泣一般的嗓音唱了起來:

“小白菜呀心兒黃,

七歲死了爹和娘……”

他唱啊唱,就唱這兩句。有的人聽了心酸,歎口氣道,“真可憐!”就轉身走了。有的人卻惡作劇——老爆竹的三兒三虎子,站在老膘身後抽煙卷,盡往他頭上磕煙灰。酒店掌櫃趙老大操著手,在旁邊慫恿道:“用煙頭燒他看看,燒他看看!”

三虎子很楞,沒心眼兒,真格伸出煙頭,燙他肩膀上露出的肉。老膘猛一哆嗦,頭上那鳥窩掉了下來。但他沒動,扯直了嗓門,悲戚、高昂地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