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他聲音顫抖著問。\r
“因為你太熱情!”\r
她走了。她那嬌小的身影消失在晚霞裏,永遠地消失了……但她留下了一個結論,折磨他的結論:由於他的熱情,他將永遠不能達到目標!\r
這個結論有道理嗎?\r
“不。”父親說,“你能夠達到目標,實現理想!”\r
父親是一位教授。他老是深深地埋在沙發裏,咬著板煙鬥,思索、研究、著書。他望著父親睿智的眼睛,不解地問:“為什麼?”\r
“因為你鍾情。”父親吐出一團濃濃的煙霧,說道,“理想目標的實現,往往取決於他對社會所持的態度。我認為,你積極地麵向社會,熱情地對待工作和生活,最終可以實現理想——一種廣義的實現!我們需要的正是這樣的目標!”\r
父親的縱論更使他迷惑。這涉及到人和客觀世界的相互關係,他一時還不理解。\r
多少年過去了,他一直在這兩個結論中間彷徨,蹉跎……\r
大海鼓動著它寬闊的胸腔。那即將沉沒的太陽,在海麵上撒下一片金色的光斑。一隻海鷗平展翅膀,一動不動地浮在空中,仿佛在沉思。絢爛的霞光染幻了它潔白的胸脯。他漫步巡遊,水漬漬的沙灘上,留下一串串小腳印……\r
太熱情了?似乎是這樣。假如也不把精力全放在學生身上,假如他不花費功夫去傳播自己對文學的熱愛,他本來可以寫完那一百萬字。或許,他真的會成為一個作家。可是,他失去的將是忙什麼呢?……\r
海,在漲潮。浪花裏隱藏著那支歌,零亂、細碎,同時還有點誘人的神秘。他站住腳,側耳傾聽,全不顧潮水向他逼近。他覺得,這支歌會回答他的問題……\r
新老師要走了。他被調到一所漁村中學去教學。\r
周末,最後一自習課,新老師走進教室。他已經教了我們兩年多語文,用我們還是叫他新老師。他站在講台邊,輕聲地宣布了這個消息。\r
我呆住了。他要走了?我們的文學小組怎麼辦?我們的小圖書館怎麼辦?我怎麼辦?\r
然而,他確實要走了。他有條有理地告訴我們:圖書館該怎麼辦,文學小組該怎麼辦……他那低沉的聲音,撥動若每一個同學的心弦。\r
“同學們,要熱愛文學。讓文學熏陶你們的心靈,使你們變得好一些,更好一些!我多麼希望,將來你們中間出作家,出詩人。同學們嗬,你們想一想,將來能有那麼一天,我老了,在太陽底下讀你們寫的書,我心裏該多高興啊!唉,你們還小,不懂得,不懂得……”\r
我的眼睛模糊了,一股熱淚忽地湧進眼眶,不住地轉圈。哦,老師,我們懂得!雖然我們還小,可我們懂得。你等著吧,我們會把最好的作品送到你手上,一定會的……\r
新老師講完話,默默地站立在講台旁,眼鏡片上散出深情的留戀的目光。孫俊傑舉手發言:“老師,你要走了!讓我們……讓我們給你唱一支歌吧!”\r
新老師點點頭。於是孫俊傑輕聲地起了個頭,把手一揮。\r
我們唱起來了,唱的是新老師第一天來到教室時我們唱的那支歌。我們唱著,回想起他在小屋裏朗誦詩歌的情景;他和我們蹲在地上按木板的情景;他流著汗借書給我們的情景……\r
”將來會有那麼一天,我們要走得很遠很遠。告別了親愛的老師,告別了熟悉的校園。背負著老師的希望,去把宏偉的理想實現。到那時候,我們的思念,都要飛回老師的身邊,回到老師的身邊……”\r
新老師哭了。他走到窗前,把臉轉向窗外那一叢叢迎風怒放的秋菊。那瘦削的雙肩抖動著,抖動著……\r
我望行他,心中湧起難以表達的敬意。多好的老師,多好的人啊!我唱不下去了,任憑滾燙的眼淚在臉上流、流……同學們也和我一樣,歌聲哽咽在嗓子裏,斷斷續續,終於變成了一片抽泣聲。\r
放學後,同學們推著自行車,在校門口等新老師。新老師推車走出校門,大家簇擁有他上了大道。我家窮,沒有自行車,我就夾在車群裏跑。好大的頂頭風啊,吹得車子左歪右扭。我跑到新老師後麵,把住車後左歪右扭。他發現了我,吃驚地叫道:“劉保良,快跳上來,我帶你!”\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