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遇故友(3 / 3)

高素芬來了興趣,湊上前去,滿臉興奮地問:“那女孩怎麼樣?配不配得上大飛?”

展愛民故意賣關子,慢騰騰地穿上拖鞋,站起身去了客廳。高素芬氣得剜了他幾眼,緊隨其後跟了過去。

“是個過日子的好手。將來,他們倆怎麼樣,就看你的為人和表現了。”展愛民坐到沙發上,掉轉了矛頭。

高素芬有點生氣地說:“有話快說,別和我整那些個裏格楞。”

展愛民笑了笑,把他們父子倆談崩了的始末,一股腦倒給了高素芬,聽得高素芬心裏有些不痛快。她忍不住埋怨展愛民:“你的心怎麼那麼狠。五年不讓家裏管他,他一個人在北京混,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看你到時候怎麼辦。”

這沒完沒了的絮叨像勒在頭頂的緊箍咒,壓得展愛民無比煩躁和氣惱。他忍不住把喝水的杯子猛地蹾在茶幾上,把高素芬嚇了一跳。高素芬看著展愛民被自己激怒了,識趣地起身去廚房準備晚飯了。

展愛民拿起抹布,擦了擦濺在玻璃茶幾上的水漬和茶葉末,順光看見了楊建國送的北京特產。他盯著那些特產禮盒琢磨了半天,心裏一時拿不定主意,該不該把遇上楊建國的事告訴展愛娟。

“愛娟給你電話,還說什麼了嗎?”展愛民衝著廚房的方向大聲問著。

高素芬裝作沒聽見,故意把瓶瓶罐罐弄得叮當響,宣泄著內心的不滿。展愛民抻著脖子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回音,歎了口氣。他想吃完晚飯,親自去展愛娟家一趟,一則轉達楊建國對他們孤兒寡母的問候,二則是安排她去打點被展逸飛放鴿子的關係。

吃過晚飯後,展愛民一聲不吭,提著東西就準備出門。

高素芬說:“剛吃完飯,怎麼不吱一聲就走呢?好歹也和我說說你去哪兒吧?你把那盒北京糖葫蘆給我留下,夏彤喜歡吃,明兒我給她送過去。”

展愛民回頭望了高素芬一眼,說:“我就是給她送去。東西是夏衛國的一個戰友托我帶回來的。”

高素芬還想往下打聽,展愛民卻轉身出了家門,把她湧動著希望的目光一塊關在了門裏麵。聽著展愛民下樓的腳步聲,她笑著自言自語:“老東西,藏得還挺深,找到了熟人都不言語一聲。”

出了小區大門,展愛民騎著電動車一路向南,沿著護城河一路騎過去,過了東門橋,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前天遇到的那個流浪老人蜷縮成一團依偎在橋邊的犄旮旯裏。除了一床被套和那兩個被染成灰土色的包袱,就剩下那一雙茫然無措的眼睛。

展愛民停下來,站在路邊給救助站打了個電話。救助站答應過會兒來瞧瞧。掛斷電話,展愛民想著老人晚上不用再露宿街頭,不由得心裏一暖。

去往展愛娟家的路上,他心裏冒出了很多猜測,但搞不清老人為何會老無所養流落街頭。此時,他愈加後悔和展逸飛定的五年之期。可事已至此,他總不能再去北京,一切隻能容後再想轍。

展愛民還未到,展愛娟就在家裏沏好了新茶等著他了。高素芬心裏壓不住事,展愛民前腳出門,她後腳就打電話通風報信。所以,不等展愛民自己說,展愛娟就對他的北京之行掌握了個大概,並找到了勸說他的言語和根基。

唯一令她傷心的是展愛民竟然知道夏衛國在北京有戰友卻不告訴她。臨了,高素芬特意叮囑展愛娟務必從展愛民嘴裏打聽出更多有關董欣怡的情況,好給展逸飛長長眼。

展愛娟開玩笑說人家醜媳婦不急著見婆婆,婆婆卻急著打聽醜媳婦。高素芬直言,她不想她唯一的兒子看走眼,娶個一身公主病的女孩,受一輩子窩囊氣。

展愛娟雖不好事,卻也樂見展逸飛找到可心的女孩相戀相守一生。

透明的玻璃茶壺裏,太平猴魁慢慢地浸泡開,漂浮在水中,感受著被水滋潤的愜意。白開水擋不住茶葉一往情深的誘惑,在你儂我儂的追逐間嬉戲,釋放出的那抹茶意順著升騰的熱氣,溢出淡淡的茶香。

這是展愛民的習慣,他喜歡用晶瑩剔透的玻璃茶具品茶、賞茶。夏衛國還在世的時候,受展愛民的熏染,也學會了品茶,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

展愛娟想著往事入了神,直到聽到展愛民急促的敲門聲才緩過神來。她想好了,等他一進門就直奔主題,問夏衛國那位北京戰友的事。她感覺夏衛國不放心她們母子倆今後的生活,可能瞞著她把一些事情交代給了展愛民。

看到擺著的茶具,展愛民挑了挑眉,心裏對高素芬的長舌頭生出些怨氣。他說:“你嫂子打電話了吧?”

展愛娟伸手接過東西,冷著臉“啊”了一聲。展愛民看出展愛娟有些不高興,猜她誤會了些什麼,就說:“這是衛國的戰友給你和夏彤捎來的東西。之前,我們也不認識,我下了火車,去烤串店吃飯,拉家常聊起來,才知道他們的那層關係。”

展愛娟看展愛民一臉嚴肅的樣子,不像是撒謊,頓時心底一寬,所有的猜測隨之碎去。

她看了一眼展愛民提來的東西,埋怨道:“不該要他的東西。衛國活著肯定要說我們了。他那個人你是知道的。”

展愛民看了看夏衛國的遺像,說:“難的時候都過去了。你該聽我的勸,趕緊再找一個吧。你看你現在過的什麼日子。”

展愛娟倔強地搖了搖頭,似乎擔心展愛民繼續糾纏這個問題,趕緊提起了展逸飛給她電話的事。

“昨天晚上,大飛給我電話,讓我找機會勸勸你。哥,這件事上,我的看法與你和我嫂子不一樣。我覺得咱們得尊重大飛的意見。”展愛娟往茶壺裏續了些水。

展愛民苦笑了一下,雖然明白展愛娟心裏的苦,但見她轉移話題,他也隻好作罷。他呷了口茶水,隨即把茶杯放在茶幾上。他們兄妹倆各想心事,誰也沒說話,就那麼沉默地幹坐著。

“我和大飛約好了,五年之內,讓他自己闖,家裏不會給他任何資助。將來,他有什麼事向你開口,你得站到我這邊。”

展愛娟愣了愣,沒想到展愛民還是那麼固執。她沉吟了片刻,轉述了展逸飛的想法,說:“我知道你和我嫂子擔心老了沒人管。大飛說了,以後會把你們接過去同住。這孩子心細,連彤彤和我的將來都考慮過了。”

展愛民搖著頭,不是不相信展愛娟所說的,而是不相信展逸飛能說出那些負責任的話。

展愛娟看在眼裏,卻不急於替展逸飛解釋什麼,她繼續說:“大飛的意思是彤彤高考報誌願就報北京那邊的學校,將來畢業了就留在北京。等咱們退休了,都去北京。”

展愛民一個沒忍住,把喝到嘴裏的茶都噴了出來,吐了自己一褲腿。展愛娟忙不迭抽了些餐巾紙遞了過去。展愛民邊蘸著褲腿上的茶水,邊抬起頭看著展愛娟,說:“你還能信他的。他一個剛畢業的毛孩子說的話能有準頭?當前最現實的就是先打點你之前幫他找的關係,別因為他壞了交情。”

“我聽我嫂子說大飛找女朋友了?”展愛娟顯然不想再和展愛民搞拉鋸戰了。

展愛民點了點頭,說:“你想想,這小子找女朋友這麼大的事都瞞著我們,他還有什麼不好瞞的。不過,話也說回來,這一次去北京能遇上衛國的戰友讓我非常意外。真想不到,咱們這些活著的人還能受衛國善心的福報。”

話到此處,展愛娟的眼圈有些紅了,卻強忍著沒有把淚水流出來。展愛民滿眼疼愛地看了一眼中年守寡的妹妹,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寬慰她。

“看楊建國的意思,過段時間,他可能會來呂城。走之前,他給了我幾萬塊錢,讓我捎給你們娘倆,說是報答衛國當年對他的照顧……”

展愛娟急忙插話說:“這錢可不能要。”

展愛民笑了笑,說:“我沒要。他覺得過意不去,臨走的時候給了我這些土特產。我當時想若是再不拿著就有些傷感情了。楊建國人真不錯,他說以後咱們當親戚一樣來往。”

展愛民別有心意地看了一眼展愛娟,想起她剛才強忍著沒哭的樣子,壓下了撮合兩人的想法。展愛娟心中解開了對展愛民的誤解,張口詢問董欣怡的情況,反讓他把高素芬埋怨了一頓。他說:“這都是你嫂子讓你打聽的吧。她沒事瞎打聽什麼,現在搞不定大飛的去向,說那些個都沒用。現在的年輕人談戀愛就像過家家一樣,不高興了鬧別扭了,說分手就分手,沒個常性。不過,這次我見的這女孩還真不錯,把他們住的地方收拾得很像那麼回事,一看就是過日子的好手,不是嬌生慣養的孩子。”

展愛娟笑著說:“你都覺得不錯,這事就跑不了了。等大飛再打電話來,我讓他把人帶回來,我們大家都看看,替他長長眼。”

展愛民說:“你和你嫂子一個腔調。結婚這個事上,我沒什麼好反對的,隻要大飛覺得合適就成。將來居家過日子難受不難受是他自己的事。我現在操心的是咱們三個老家夥的將來。東門橋那地方有個流浪的老頭,你見過吧?”

看到展愛娟點了頭,展愛民繼續說:“你將來怎麼樣我說不好。但我敢說,若是不抓住大飛,我和你嫂子就是那老頭的翻版。雖然到不了流落街頭的地步,但掉在地上沒人管是肯定的。”

展愛娟還想再勸勸展愛民,但見他固執的樣子,覺得他正在氣頭上,於是決定緩一段時間再說。她從展愛民零零散散的敘述裏推斷出他買完票再回去找楊建國,除了麵上的赴約外,更多的是想替展逸飛編織人脈關係。她心裏雖然不認同這種方式,但現在也不便言明。

茶泡過三次,茶味有些淡了,展愛民才起身告辭離去。展愛娟收拾完茶具,給夏衛國上了一炷香,敘說著展愛民遇上楊建國的經過。她想夏衛國應該樂於聽到當年的舉手之勞,還能給身邊的親人帶來福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