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素芬說:“大飛,前兩天,你同學馬誌剛媽來家裏要過你的手機號。我聽她那意思是準備去北京上訪。我當時沒在意就把你手機號說了。你爸回來把我好一通數落。”
展逸飛心裏有點不高興,卻不能埋怨高素芬,就安慰她說:“媽,這個事,王彬早就和我提過。她來就來吧。我幫不上什麼忙,頂多請她吃頓飯。她真夠可憐的,先是沒了兒子,接著家也要拆遷。”
“唉,誰說不是呢。我看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心裏不得勁兒才把你的手機號說了。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高素芬原本還擔心展逸飛會埋怨他,聽到他的安慰,一直鬱悶不堪的心情瞬間釋然了。
“媽,沒別的事我掛了啊。我有個策劃案還沒寫完。”展逸飛擔心高素芬問起他十一長假的安排,準備開溜。
高素芬說:“掛什麼掛,媽媽還沒問你假期的安排呢。我和你爸的意思是,假期你和欣怡一塊回來吧。欣怡要是想家,你們在家裏玩個一兩天再去她家也成。”
話說到這個份上,展逸飛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高素芬安排得比較合理,他搜腸刮肚了半天,也沒找出婉拒的理由。他總不能出賣董欣怡,說她對上次的事還心有餘悸吧?若是這樣,高素芬嘴上或許不說什麼,但心裏肯定會心生埋怨。這可是對她們未來的婆媳關係不利的事。展逸飛不想做這筆賠本的買賣。
“媽,這一次,我們學校輪休,我哪天值班還沒安排好。等這兩天出了排班表,我給你電話。”
這雖然是培訓學校的放假規律但不是他展逸飛的。若是高素芬了解這個行業肯定就不會上展逸飛的當。高素芬信以為真,發了兩句牢騷後收了線。
董欣怡看到展逸飛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出言點破了他的心事。她說:“怎麼著啊,騙你媽,你心裏不好受了?”
展逸飛心裏有一些小情緒,悶頭坐著沒接董欣怡的話茬。他摸出一根煙叼在嘴裏就想往外走,卻被董欣怡擋住了去路。
董欣怡說:“德行。我說話你愛理不理的。你什麼態度?上次的事有多驚險,你不是不知道。再說咱去你家才多久,我離開家都好幾個月了。我可跟你說,要回你自己回,我不跟著你再回去。”
展逸飛把煙拿在手裏,就勢抱住董欣怡,說:“領導發的話我敢不聽?縣官不如現管,我媽說的話哪能和我老婆比啊。”
董欣怡伸手在展逸飛的肚子上掐了一把,說:“看在你肚子上長了個輪胎的分上,我放你一馬。節後回來再找機會去你家吧。反正我現在沒那個心情回去,你們那裏的人太野了。”
正如展愛民所料,展逸飛和董欣怡留在北京過了兩天,十月三號坐火車去了布州。高素芬對此憤憤不已,拿展愛民撒氣,反被他數落了一通。她氣憤之餘,愈發覺得他們父子倆一個鼻孔出氣,讓她成了孤家寡人。
“你個老東西,什麼時候當老好人了。要不是你,大飛現在早就回來了。就你們爺倆能,說出去不怕人家笑話。”高素芬恨恨地說道。
展愛民不怒反樂,明白她心裏依舊對那個五年的父子協定耿耿於懷,卻不點破。他說:“腿在你兒子身上長著,又不是我綁著他不讓他回來。他想去哪兒,我管的著啊?你不想想,就你想孩子,人家欣怡她爸媽就不想了?現在一家都一個孩子,誰不想啊?”
這話說到了點上,但高素芬無理爭三分,抓起靠墊扔到了展愛民身上。展愛民躲閃不及,正中臉部,眼鏡掉到了地上。展愛民怒不可遏地瞪了一眼,撿起眼鏡就躲去了陽台。
高素芬沒打算就此收兵,他前腳走她後腳就跟了過去,說:“我還沒說完,你跑什麼?我怎麼發現最近一段時間你像變了個人啊。你兒賄賂你了?”
展愛民衝著高素芬吐了一口煙,笑著說:“你高看我了。”
高素芬揮動著手趕了趕迎麵吹過來的煙,說:“你個老東西成心找不痛快啊?你剛才說的話我都不敢相信是你說的。怎麼著,想開了?”
展愛民搖了搖頭說:“什麼想開想不開的。想不開又能怎麼樣?大飛還不是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以後,你聽我的,咱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保準能讓你多和兒子見麵。”
高素芬不置可否。她和展愛民肩並肩站在陽台的窗戶前,看著遠處王彬一家三口有說有笑地結伴出門,心生出些吃醋的酸澀,卻沒有再借題發揮。
這一刻,她忽然間明白,不管王彬媽怎麼嘚瑟,人家也有嘚瑟的資本。王彬和譚娟逢假必在家裏陪她逛街,而她隻能通過電話把對兒子的思念抻長。
或許隻有陷入其中的父母才知道子女離家後時時盼歸的滋味吧。
展逸飛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十月五號那天發生的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一天是他和董欣怡的關係真正蛻變的開始。
吃過午飯後,布州陰沉了一天的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董欣怡和展逸飛去附近公園遊玩的計劃隨即泡了湯。賀繼紅難得有整天空閑的時候,她收拾完家裏的衛生,覺得一家人不能抱著電視看一天,就提議打打麻將,消磨消磨時間。
董欣怡一聽來了勁,不等展逸飛表示就忙不迭地跑過去關了電視,說:“這電視有什麼看頭,掰著腳丫子都知道結局。咱們還是做點活動活動筋骨的事吧。”
展逸飛無可奈何地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會打麻將。若是玩升級我還能上手。”
賀繼紅笑著看了他們一眼,對展逸飛說:“沒事。現在三缺一,你就頂一門。摸兩把你就知道怎麼玩了。這天下著雨你倆也沒地兒去。”
展逸飛不好意思拂賀繼紅的麵子,硬著頭皮坐在了董欣怡的對麵。幾圈下來,展逸飛知道了“二五八”是將,四個一樣的是杠。其他的,他就順著董欣怡一家混著出牌。有那麼幾次,展逸飛點了炮,賀繼紅接連和了幾把。
“大飛,你真會巴結你未來的丈母娘。我媽缺什麼你出什麼。”董欣怡眼睛含笑,跟展逸飛打趣著。
展逸飛的臉騰地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那窘態惹得賀繼紅和董全有哈哈大笑。董欣怡似乎意猶未盡,還要說點什麼,故意出展逸飛的醜。賀繼紅看在眼裏,及時給董欣怡遞了個眼色,適時製止了。
賀繼紅摸著牌,看了一眼神情恢複了常態的展逸飛,說:“大飛啊,你們回來之前,我和你叔叔一直在爭論,欣怡也去過你家了。你爸媽怎麼看啊?”
展逸飛摸了個八餅,正高興湊齊了一對將牌,冷不丁被賀繼紅一問,頓時愣住了神,忘了繼續摸牌。於是,董家人互相看了一眼,停下來等著他,看看他說些什麼。
展逸飛有所驚覺,歉意地笑著看了一圈,說:“我爸媽滿意著呢。”
賀繼紅邊摸著牌邊漫不經心地說:“你和欣怡在一起有兩三年了,你們這樣不明不白地長期住在一起也不是個事兒啊。你爸媽那邊有什麼安排沒有?”
這話倒是把展逸飛給問住了。若說沒想過那是假的,若說想過又有些不落地的虛無。他摸了一張三條卻放到了二餅和四餅之間。董欣怡看他心神不寧的樣子,伸腳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他一下。展逸飛會意地收回走神的心思,不好意思地撓著後腦勺。
董欣怡替他著急:“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你磨磨嘰嘰想什麼呢?”
展逸飛向她投去委屈的目光,感覺場合和氣氛不對,趕緊調整了心態,說:“我和欣怡年齡都還小。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我倆說過畢業後工作幾年再結婚。現在結婚我倆啥也沒有,將來……”
“將來”兩字之後就沒了下文,不用展逸飛說,賀繼紅和董全有心裏都明白他想說將來沒法養家糊口。
賀繼紅手裏拿著牌,看著一臉心事的展逸飛笑了笑,說:“年輕人有闖出一番事業的想法我和你叔叔都很高興。但欣怡是個女孩子,你倆就這麼同居著也不是個法。你說是不是?”
展逸飛滿腹委屈,若不是礙於賀繼紅和董全有的身份,他肯定會為自己爭辯,說他不是那類喜新厭舊的人,也不會不負責任。但這話他不能說。他能說的就是給董欣怡一個交代。這個交代涉及兩人一輩子的婚姻大事。
賀繼紅覺察出展逸飛心思也不在身前的牌上,索性停下出牌,把話挑明了,說:“現在讓你倆考慮結婚,或許早了點。但我和你叔叔希望你能體諒我們的心情。誰都盼著好,但萬一將來你倆鬧個矛盾,欣怡可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展逸飛明白賀繼紅指的是董欣怡年齡大了不好再找婆家。他點了點頭,看了一眼身側的董全有,然後把目光投向賀繼紅,說:“阿姨,我是這麼想的,等我回家的時候,跟我爸媽提提。我們倆倒是可以先結婚,就是房子一時還解決不了,得租房子住。”
賀繼紅冰冷起來的臉色有了一絲溫暖,說:“房子不房子的先往後放放。當前的是把你倆的事定下來。買房對你們剛畢業的小年輕來說的確不現實。我和你叔叔不逼你們。之前,我和你叔叔說過了,隻要你爸媽同意你倆的婚事,房子可以每家出一半的錢幫你倆買。”
展逸飛連忙擺了擺手,說:“阿姨,我和欣怡可不想花你們的養老錢。”
董全有把話接過去:“大飛啊,你別放不下麵子。房子的事不是小事,尤其北京的房價,就算我和你阿姨想給你們買一套房子也沒那個經濟能力。說出一家出一半錢,頂多是幫你倆解決首付的問題,還房貸還要靠你們自己。”
董欣怡看展逸飛一臉著急的樣子,禁不住有些慍怒,說:“你別好麵子了。等回北京,咱倆去瞧瞧房子。等將來咱們賺了錢再還給我爸媽就是了。這有什麼好難為情的。”
展逸飛如小雞啄米一樣點了點頭,心裏卻翻江倒海,五味雜陳。他知道這是一個他今後必須麵對一個單選題,隻有“成”和“不成”兩個答案。他雖然有些不情願這麼早就被套上婚姻的枷鎖,但賀繼紅說的是實情。當父母的沒有一個不操心兒女的終身大事。他們不想董欣怡經營了幾年的戀情隻開花不結果,耽誤了她一輩子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