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換種養老方式(1 / 3)

王彬比以前胖了一圈,那兩個月的休養從體態上來看算是沒有白費,但從內心的精神勁頭上就另當別論了。

來之前,展逸飛擔心找不到他,提前和他說好了地點,他們約在天安門廣場的國旗杆下會合。展逸飛和董欣怡選擇這個地方有他們的考慮,一來天安門廣場王彬好找,二來他們想帶他去東來順那邊吃涮羊肉。他們坐地鐵1號線到了天安門東,時間已經不早,但錯開了吃飯的高峰期。

王彬站在國旗杆附近,不時往四周張望著,滿眼期盼著展逸飛和董欣怡熟悉的身影。隻因不知道他們從哪個方向來,他隻好轉動著脖子,往四周尋覓著。展逸飛和董欣怡老遠就看到了,兩人不敢怠慢,牽著手小跑了過去。

“等急了吧?路上有點堵車。”展逸飛照著王彬的胸膛打了一拳。

王彬謙和地笑著說:“沒事,來得及。”

展逸飛詫異的一瞬,感到王彬像變了個人。他戲謔地說:“看你精神勁頭不大行啊。怎麼了?被煮了?”

王彬閃爍其詞,說了一些雲裏霧裏的話。展逸飛想再打趣,卻被董欣怡的寒暄岔開了話題。等到他們寒暄客套完,展逸飛才恍然間明白了董欣怡的用意。

“你之前在電話裏說來截訪?不會是馬誌剛媽那一夥子吧?”展逸飛沒有再哪壺不開提哪壺,而是把話頭引到了兩人之前的通話上。

王彬笑了笑:“恭喜你,答對了,滿分。”

展逸飛皺了皺眉頭說:“他們還真來北京上訪了?你們打算怎麼處理啊?”

王彬說:“我們隻是聽說他們要來北京。家裏到處找不到人,就提前來北京做個防備。我來了兩天,天天耗在信訪辦和人大門口,都快煩死了。我今兒找你是領導的意思。他讓我請你吃頓飯,幫我們做做工作。”

展逸飛說:“那我可得好好宰你一頓。你看你吃得膘肥體壯的。”

王彬看了看董欣怡,說:“地方你們兩口子挑。隻要你答應幫忙,我回去就算交差了。”

“今兒我和大飛請你吃飯。”董欣怡對著王彬說完,又轉過臉看著展逸飛,說,“咱們去東來順吧,有事路上說。”

展逸飛點了點頭,率先往路邊走去。他們攔了輛出租車,和司機說了目的地後,就繼續說著馬誌剛家的事。

展逸飛推斷道:“依我看,馬誌剛媽未必會來北京,說不定去省裏了。”

王彬說:“去省裏就省心了。區裏有專人在那邊盯著,隻要人出現就會帶走。”

展逸飛挑了挑眉毛,斷然反問道:“帶走?”

王彬心領神會,向展逸飛和董欣怡解釋了一番他們的處理方式。他說:“先穩住他們,帶他們去酒店吃頓好的,然後再好言勸說和警告一番。實在不聽話的,會找他們挑頭的單獨談話進行瓦解。說到底就是多鬧倆錢的事。隻要把挑頭的捂住了,剩下的就好說了。”

展逸飛一臉的懷疑,卻沒有再追問下去。他不想破壞自己的心情,寧願相信這是真的。之前,他曾看過很多上訪截訪的新聞。有些地方還在北京郊區租了房子,雇了專人說服和教育。幾年後,這種情況引起了國家相關部門的重視,遏製了這種非法拘禁、限製人身自由的事。

在他們吃飯的時候,王彬說起了馬誌剛去世後的一些事情,聽得展逸飛感慨不已。

“馬誌剛媽是個狠人。她挺看得開的,把馬誌剛的骨灰直接撒到大海。以後咱們想悼念馬誌剛都沒地兒去。”王彬一臉的感傷,與此前判若兩人。

“撒海裏去了?怎麼個意思?海葬?”展逸飛一臉的疑問。

王彬搖了搖頭:“他媽怎麼會趕時髦?我聽說馬誌剛喜歡海,他媽擔心她和他爸死了後,沒人照顧他的墓,就選擇了這種方式。”

董欣怡給王彬夾了些羊肉,接話說:“咱們都是獨生子女,真出了個什麼事,父母肯定不好過。現在國內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獨生子女家庭特多。前幾天我們社裏還在策劃類似的專訪。”

王彬說:“養老就是眼巴前的問題。我聽說馬誌剛爸辦完馬誌剛的喪事後,就去了法源寺,靠自己的木匠手藝幫寺裏幹活,不願意回家。若是他在家,馬誌剛媽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你們沒去寺裏找找馬誌剛爸,讓他出來做做他媽的工作啊。”展逸飛邊涮著羊肉邊淡然地說道。

“能不找嗎?我都去了不下十趟了。我看以後啊,馬誌剛媽別指望了。他爸名義上沒有出家,和出家沒啥兩樣。有一次,他回家取東西,連家門口都沒進。他讓馬誌剛媽把東西送到村口就回法源寺了。”

手機裏響起汪峰的《當我想你的時候》,王彬拿起手機接通了,說:“……送回家了?……噢,我知道了……我正和我同學吃飯呢……好,我一會兒就回去。”

王彬把手機放到餐桌上,說:“好了,去了塊心病。馬誌剛媽還真去省裏了。現在被那邊的人送回家了。”

展逸飛看到王彬如釋重負的模樣,心裏多少有些同情馬誌剛媽,卻不願意講出來。一時間,他們三個人各想心事,心不在焉地吃著涮好的羊肉。董欣怡向展逸飛遞了個眼色,示意他以茶代酒和王彬喝一個暖暖場。

“王彬,事都過去了。咱們以茶代酒幹一個吧!今兒這頓飯是我和欣怡請你的。你別和我們爭。咱們老同學難得在北京聚會,也是緣分。”展逸飛把吃飯埋單的事攬了下來。

王彬堅持了一番,見展逸飛執意如此隻好作罷。他說:“不怕你倆笑話。我現在幹什麼都得小心。我爸因為我的事,受到黨內的嚴重警告處分,現在被免職了。”

展逸飛有心想安慰他,卻一時拾不起話頭,找不出妥帖的話。倒是董欣怡機靈,把話題轉向了他們的婚事上。王彬聽聞兩人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滿是羨慕。

王彬說:“還是你們好啊。大飛,你小子豔福不淺,能找到董欣怡。你看我現在……”

話說了半截就斷了。展逸飛有心追問,卻被董欣怡的眼色製止了。她能感覺出來,王彬和譚娟之間似乎出了什麼問題。

王彬在展逸飛和董欣怡臉上掃了掃,繼續說:“不是我說譚娟的壞話。她看我們家不得勢了,整天沒事找事和我吵鬧。我們倆離分手不遠了。”

後來,展逸飛和董欣怡紛紛勸說王彬,不要過分沉溺於失落中。但王彬的現實生活比他倆想象的還要糟。王彬媽以前的所作所為終究自食其果。呂城工商局家屬院裏的人都不待見王彬一家了。

這些事,王彬當然不好意思開口向展逸飛他們倆說。展逸飛和董欣怡是在隨後給高素芬打電話時才知道的。高素芬怨氣肆意濺起的說話口氣遭到了展逸飛的抵製。他再一次開導高素芬不要落井下石,卻反遭當媽的一頓斥責。或許,這就是世態炎涼的一個縮影吧。

要不怎麼說,做人還是低調一點好。現如今有些人就跟王彬媽一樣,得勢的時候誰也看不起,走路說話都覺得高人一等。等到失了勢,才發現以前自己給自己釀了一杯苦酒。

再回頭說高素芬和展愛民對展逸飛買房一事的爭論。高素芬放好話筒,心裏冷不丁裝上了事,人就有些走神了。她走著走著竟然走錯了方向,想著去陽台卻走進了展逸飛的臥室。等身體不小心碰到電腦桌,才猛然驚醒過來,意識到走錯了地兒。她轉身往外走,卻看到展愛民站在門口,滿臉不高興。

高素芬埋怨他說:“你看到我進了這屋也不吱一聲。”

展愛民哼了一聲,掉過頭就回了陽台。他不是對高素芬有意見,而是生展逸飛的氣。雖然他不知道他們娘倆具體說了些什麼,但從隱約聽到的一些信息裏他判定和房子有關。他掀了掀圍了一圈的塑料布材質的罩衣,摸出一根煙叼在嘴上,但未點火就被跟過來的高素芬奪了去。

高素芬伸出手戳了他的額頭一下,說:“老東西,你找事啊?不知道自己脖子裏圍著什麼啊?真是的!攤上你們爺倆,我這輩子算是倒了黴了。”

展愛民說:“你別說那些個沒用的。大飛是不是想在北京買房子啊?他今兒唱的哪一出啊?”

高素芬攪動著染發膏,把展愛民的頭往一側推了一下,說:“八成是欣怡她爸媽攛掇的。我早就說過,他去布州不是什麼好事。你看看,我說得沒錯吧?早知道這樣,死活都讓他回家來。”

“老婆子,你東扯葫蘆西扯瓢的,我還沒明白咋回事呢。”展愛民忍受著高素芬在他頭上發泄的不滿,想把展逸飛提出買房的因果搞清楚。

高素芬邊幫展愛民染著後腦勺那片灰白色的頭發,邊把展逸飛和她說的話一字不落複製出來。展愛民倒是還算平靜,不著急也不怒,好像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中一樣。

高素芬說:“一套九十多平米的房子要一百二十多萬,還不是新房。這買賣不合算。”

展愛民說:“看從哪買了,擱在北京買還算合理。但放在呂城就虧大發了。九十多平米的新房包括裝修,頂破天五十多萬就齊活了。剩下的錢能買兩輛不錯的車了。”

高素芬白了展愛民一眼,說:“看你燒包的,還買兩輛車。憑咱家家底買上房子就不錯了。”

“我就事論事,隨口這麼一說,你還當真了。依我說,真要買房子還得在呂城買。”

高素芬的手停在了展愛民的頭上,似乎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她說:“這不是咱們說了算的事。咱們鬧了幾次了,大飛鐵了心要留在北京。我看這回他和咱倆摽上勁了。這可怎麼辦啊?”

展愛民不再應聲,他心裏盤算著得空的時候去他們家附近新開盤的售樓處看看。買房可不是買個家夥什兒,不合適可以丟了再買。這對於他和高素芬來說就是一錘子買賣,定了就定了,沒有反悔的餘地。他們的家底經不起展逸飛折騰。

“你幫我想想怎麼給大飛回話。他還等著呢。”高素芬征求著展愛民的主意。

展愛民回過神來,看了看正打掃著陽台的高素芬,說:“你告訴他二手房不合適,以前裏麵住過什麼人,出沒出過事都不清楚,堅決不能買。”

高素芬有些不滿,心底裏不想做惡人,就氣呼呼地說:“那還是你親自打電話吧。”

展愛民苦笑不已,都到這個時候了,高素芬還惦記著自己的臉麵。他忍了幾忍,終究還是沒忍住,說:“這都到啥時候了,你還要那不當飯吃不當水喝的麵子幹什麼。咱倆之前都說好的,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大飛為什麼給你電話不找我。他早知道跟我說肯定沒譜。”展愛民言下之意高素芬是個軟柿子好說話。

高素芬不高興了,伸手把準備抽煙的展愛民扒拉到一邊,說:“別礙事。”

展愛民沒把高素芬的壞情緒當回事,又說:“你按我剛才說的回複,他會暫時斷了念想。等哪天咱倆找時間去新開盤的售樓處轉轉,幫他物色一套房子。你別看他現在鬧騰得歡實,回呂城是早晚的事。既然都是遭罪,何苦在北京呢?再怎麼說呂城的房貸還起來還是輕快一些。”

高素芬默不作聲地收拾完染發工具,掉過身就往屋裏走去。她走到門口,突然停下來問展愛民:“大飛還要堅持那怎麼辦?”

展愛民說:“咱們就這個經濟實力,欣怡不清楚,他自己還不知道啊?這沒什麼好擔心的,走一步看一步,他總不能逼著咱們把這套房子都賣了吧。”

一聲長歎後,高素芬順從了展愛民的意見,買房和兒子的婚事一直以來就是壓在她心頭的兩塊大石頭。平時還好,可以藏在心裏不用想。現如今它們被展逸飛同時翻到了明麵上,壓得她生出了有心無力的頹敗感。

與她想的不一樣,展逸飛和董欣怡商量來商量去,覺得他們今天看房子實在有些倉促,更不應該冒冒失失地給高素芬打電話。他們倆商量好了,等春節回家時再和他們的父母們商量一家出一半錢幫他們湊個首付買新房。

晚上,高素芬囉唆了半天,始終不好意思把展愛民教給她的話說出口。展逸飛心直口快,替她說出了他心中想說的。

“媽。我和欣怡回來後仔細討論過。那房子不合適,二手的房子以前是個什麼情況咱都不了解。我倆覺得還是先等等,過段時間再說。”

高素芬滿心歡喜地應著,同時順著他的話茬說:“你爸也這麼說。咱要買就買新房,或者買托底的二手房。買房不是個小事,牽扯到你倆一輩子,各方麵咱都得合計好了。你替我跟欣怡交個底,肯定會給你倆買房,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