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結婚,我自個兒的事(2 / 3)

賀繼紅說:“事都這個樣了,我和你們爸總不能逼著你倆去民政局把婚離了吧。不過,有一點你們要說實話。大飛你爸媽知不知道你倆領證的事?”

展逸飛思量了一會兒,在賀繼紅和董全有的注視中回答說:“他們不知道。我偷著拿的家裏的戶口簿。”

“看來你爸媽對你倆的婚事不太同意啊!”賀繼紅猜測著,眼睛沒有離開展逸飛,察看著他的反應。

展逸飛有些驚恐地連連擺手,忙不迭地替展愛民和高素芬解釋,說:“沒有,沒有。他們不同意我在北京買房子,但很讚成我倆結婚。”

由於緊張,展逸飛不小心把身前的高腳杯碰倒了,啤酒灑了一桌布,還濺到了他的毛衣上。董欣怡轉了轉托盤,把抽紙轉到她身前,連抽了幾張幫他擦著毛衣上的酒漬。

董欣怡有些嗔怪地說:“怎麼這麼不小心啊,毛手毛腳的。我媽就是隨口問問,她還能吃了你啊?”

等展逸飛收拾利落了,賀繼紅發了話,說:“來的路上,我和你爸商量了。大飛,一會兒給你爸媽打個電話,把領證的事告訴他們。房子的事,咱們以後再說,眼巴前的事是我們當家長的要坐下來商量商量你倆的婚事。”

董全有接著賀繼紅的話茬說:“現在買房子來不及了,不行先租房子住著。大飛,我今天跟你交個底,買房不買房的,我和欣怡媽不會強求,主要是想看看你爸媽的態度。”

話說到這個份上,一切沒有什麼好遮掩的了。於是,展逸飛把展愛民和高素芬算的經濟賬一五一十地複述出來。他說:“我爸媽算了一筆賬,覺得在北京花那麼多錢買套二手房子不如在我們老家呂城買套新房劃得來,剩下的錢還能買輛不錯的車。”

賀繼紅和董全有對視著看了一眼,兩人紛紛搖著頭笑了笑,卻沒有當場表態。倒是董欣怡心裏氣不過,嘴上沒把門,說了些難聽的話。

“你爸媽真會算賬。北京啥地價,你們老家那破地啥價。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這能比嗎?都什麼年代了,他們還抱著那老死不離鄉的老觀念不撒手。這輩子我肯定會在北京,哪裏都不去。你爸媽將來愛來不來。但我爸媽肯定得跟著我去北京。”

“欣怡,你怎麼說話呢?聽三不聽四的熊孩子。大飛他爸媽的想法我能理解,現在都是一個孩子,等老了病了身邊沒個人指使著跑跑腿可不行。這些個事,以後再說吧,人的觀念總是會變的。大飛,你別等回家再打電話,現在就打吧。看看你父母的態度,我們也好做安排。”賀繼紅斥責了董欣怡幾句,看她臉麵上掛不住,趕緊轉移了話題。

展逸飛說:“爸、媽,我真不想把這事告訴他們。我心裏有氣,你說都是當爸媽的,你們能設身處地為我和欣怡著想,他們怎麼就不能?”

董全有看到展逸飛眼睛裏泛起了淚花,趕忙說:“大飛,這事你得理解你爸媽。無論怎麼樣,你得打這個電話。當家長的沒有一個不盼著這一天的。雖然你倆做事欠考慮,但咱們隻能順著往前走,把事往好處弄。”

展逸飛不再遲疑,接過董全有遞過來的手機,當著他們的麵撥通了呂城家裏的座機。電話振了兩聲就接通了。高素芬估摸著是展逸飛,但來電顯示讓她不敢肯定,於是,怯生生地問:“大飛嗎?”

展逸飛接話說:“媽,我結婚了。”

聽到這句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話,高素芬一頭霧水。她沒來得及追問,就聽到了展逸飛進一步的解釋。

“媽,我和欣怡今兒在布州登記領了結婚證。”

高素芬愣了會兒神才反應過來,她忍不住驚呼出聲:“啥,領結婚證了?我的那個親娘哎,你這孩子咋有這麼大的主見啊?你跟我說是不是欣怡她爸媽指使你們幹的?”

展逸飛有些著急,又有點害怕。高素芬的大嗓門震得手機嗡嗡響不說,還往外漏音,賀繼紅和董全有把她說的話聽了個隻字不落。

“媽,你想哪去了。我們現在在酒店一塊吃飯呢。這事和他們沒關係,是我自個兒想到的。誰讓你和我爸不同意我在北京買房的。”展逸飛把事歸咎了高素芬和展愛民頭上。

高素芬心情上哪能受得了,立即指責上了展逸飛,說:“你別跟我囉唆些沒用的。你領了證可就算是結婚了,往後有個什麼事都不好弄了。你說你做的什麼事。你等會,你爸和你說話。”

“爸。”展逸飛有些膽怯地喊了一聲,湧到嘴邊的話剛吐出個“我”字就被展愛民劈頭蓋臉的訓斥給生硬地堵了回去。

“展逸飛,你在北京混了兩年長本事了。結婚這麼大的事都不和我們說一聲。你說登記就登記,咱不扯老輩子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講究了,就說現如今,你哪來的能耐?你把我和你媽的話當耳邊風啊?”

高素芬想起什麼,趕緊附在展愛民耳邊,把董家人在展逸飛身邊的事告訴了他。展愛民頓時冷靜了很多,回頭剜了她一眼,眼睛責備的意味頗濃,那意思是咋不早說,害他丟人現眼。

展愛民緩了緩口氣說:“欣怡他爸媽都在吧?你讓他們接電話,有些事我們得合計合計。”

高素芬見展愛民變了方向,改了立場,嘴裏碎碎叨叨地埋怨他是個變色龍。展愛民捂著話筒使勁瞪了她一眼,她才消停了。

展逸飛把手機遞到賀繼紅和董全有身前,說了展愛民想和他們通話的想法。賀繼紅和董全有彼此看了一眼,眼神一交會就確定了接電話的人選。

董全有接過電話笑著說:“親家,這倆孩子自作主張領了證,我們也是在兩個多小時前才知道的。這事啊,既然已經出了,咱們都別埋怨他們了。我的意思是咱們商量一下他們的婚事吧。”

展愛民說:“大飛讓我們慣得沒樣子。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和大飛他媽一塊去布州,咱們合計合計?”

董全有看到賀繼紅搖了搖頭,還小聲說出了“北京”,頓時會了她的意。他說:“親家,你和親家母來布州,我們很高興。但我覺得吧,咱們都去北京,時間上都差不多,若是明天走,大後天差不多咱們就能見麵了。”

“那好吧。我們大後天北京見。”展愛民無奈地接受了董全有的建議,臨了還不忘叮囑展逸飛一番,說,“大飛,我不說你什麼了。既然領了證就得扛起那份責任。算了,我說了也是白說,等去北京之後再說吧。”

晚上的呂城,還有零星的鞭炮聲。若在以往,高素芬還會把由此延伸出來的猜測和展愛民說上一說。她會說又是誰家的孩子結婚了。呂城當地的風俗是娶媳婦的頭天晚上,婆家人會燃放鞭炮提前讓喜氣臨門。今兒這種鞭炮聲愈加攪動了高素芬和展愛民的心事,他們打心眼裏不願意接受展逸飛和董欣怡領證的現實。但在事實麵前,他們除了順水推舟走下去,似乎別無他法。

高素芬說:“老展,我覺得讓愛娟陪咱們一塊去,興許還能幫著多長個心眼。”

“這不是趕大集湊熱鬧,不用讓她一塊去了。這事好辦,按照咱們當地娶媳婦的風俗給大飛操辦。”展愛民使勁掐滅了煙,看著高素芬沉靜地說著,額頭上的皺紋更深了。

第二天上午,展愛民和高素芬乘火車趕往北京。臨行之前,他們特意交代展愛娟幫著張羅酒店的事。展愛娟雖然知道辦婚禮的酒店不好訂,但事趕到眼前她隻能接過來。

去往北京的途中,展愛民接到展愛娟的電話,得知酒店的事有了眉目,就等他那邊確定時間後,好跟酒店協調。這算是去了展愛民的一塊心病。

“你看著點包,我眯一會兒。”展愛民和高素芬說了一聲,不等她回話就倚靠在座椅背上,合上了眼睛。

昨兒,整整一宿,他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後來還把高素芬趕去了展逸飛的房間。高素芬知道展愛民心裏裝不下事,體諒他內心的無奈與焦慮,就順了他的意。但今早起來,看到他兔子似的眼睛,她有些心疼地知道他一夜沒睡踏實。

可憐天下父母心,或許隻有老夫老妻才能懂得彼此之間那份對孩子的愛吧。高素芬擔心展愛民著涼就把他的羽絨服蓋在了他身上。他躺在那裏動也不動,但從鼻子裏發出的均勻鼾聲倒是讓她有點著神了。這說明他心裏有了處理事情的章法。

淩晨兩點多,火車抵達北京西站。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展愛民和高素芬出了車站沒地兒去。於是,他們倆在站台上小聲商量了一番,意見卻不統一。展愛民的意思是想去南池子那邊的招待所住下。高素芬心疼錢,想從火車站候車室耗到天亮。

展愛民說:“老婆子,經濟賬誰都會算。但現在不一樣,咱倆總不能覺都不睡就去和欣怡她爸媽商量大飛結婚的事吧。等過會兒出了車站,你給大飛打個電話,讓他們下了火車直接去南池子那邊的招待所。”

高素芬說:“他們一過去又得多花錢。我看咱們還是在候車廳打個盹,兩三個小時天就亮了。”

“這一次你聽我的,咱們順便預訂一個房間,留給欣怡她爸媽住。大飛做事的確有些魯莽了,可咱們不能失了禮數。話說到底,還是咱們展家娶兒媳婦。”展愛民說話間拉著高素芬往路口走去。

高素芬琢磨了一會兒,覺得是這麼個理,就沒再阻攔。依她爭強好勝的性子斷然不會在和親家的第一次見麵中落了下風。他們打車去招待所住下來,安心等著展逸飛和董欣怡一家的到來。

見麵之前,展愛民和高素芬著實睡了個好覺。若不是展逸飛的電話,他們或許還能繼續補會兒覺。

這是第二天下午的事了。展逸飛在電話裏說他們已經下了火車,說話的工夫就能到招待所。高素芬慌了神,趕緊打服務台電話喊服務員來收拾好房間。等她慌裏慌張去對門的房間把展愛民喊起來,展逸飛他們已乘出租車到了招待所的大門口。

展愛民匆忙洗了把臉,著急忙慌地套上衣服準備去接人。走到門口,看到服務員剛推著清潔車走過來,他擔心時間來不及,惹親家笑話,就叮囑高素芬留下來幫著一塊收拾。

“我不去不大好吧。就把床整理一下得了,別的我又沒動。”高素芬有點不情願卻不能不聽展愛民的。這個時候她真有些懊悔了,覺得自己不該不聽他的話,臨陣時亂了陣腳。

展愛民走到樓梯口,回頭瞪了高素芬一眼,說:“你還是先把房間幫著收拾利落了再說吧。我替你向他們解釋一下,說你身體有點不舒服在房間裏等著。”

“巴掌大點的地方用得著兩個人?”高素芬小聲嘟囔著發完了牢騷,站在房間門口對服務員發號施令,指揮人家幹這幹那,自己卻不動手。

看到服務員收拾得差不多了,高素芬說:“好了,先這樣吧。剩下的我來吧。”她把服務員支走是有私心的。她不想讓展逸飛他們知道她在這個房間裏住過,讓親家誤解她是個吝嗇鬼。

服務員似笑非笑地看了高素芬一眼,眼睛裏有那麼一絲不屑的意味。這種得了便宜賣乖的事她見多了。她從心底裏看不慣高素芬這類客人,卻也隻能按照他們的意思行事。

“好。您有什麼需要再往服務台打電話吧。”服務員跟高素芬打完招呼,推著清潔車剛走,展愛民和董全有論年齡和屬相的交談聲就從樓梯裏傳了過來。

聽著他們的話音,高素芬隨手關好了房門。不等他們出現在走廊裏,她閃進了自己的房間,走進洗手間對著鏡子檢查著儀容儀態。

高素芬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緊巴緊地整了整衣服,打開房門站在了走廊裏等著。展愛民指了指站在房間門口的高素芬,向董全有和賀繼紅做了介紹。高素芬臉上堆滿笑容迎著走了過去。一番噓寒問暖後,展逸飛和董欣怡暫時分開了,跟著各自的父母進了房間。

聽到從隔壁傳過來的說笑聲,展愛民暗自埋怨了自己一通,他後悔不該讓兩個房間挨著。這下倒好,誰家大聲說話都會傳到對門去。他想了想,打開電視機,找到高素芬平時愛看的肥皂劇,把聲音調到了能混淆他們聲音的分貝。

“咱不該讓兩個房間緊挨著,說話太不方便了,還是有點雜聲吧,咱們好說話。”展愛民把遙控器放在床頭櫃上,向一臉詫異不解的高素芬解釋著。

高素芬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眼睛盯著電視,心思卻在洗手間那邊。她和展愛民都一語不發地坐在床沿上,安心等待著展逸飛從裏麵出來。有些事他們想提前了解了解,以便對症下藥。展愛民受夠了憋屈,一千個不想再被不爭氣的兒子牽著鼻子走。

“吃飯的地兒,我來的路上打電話訂好了,過會兒咱們就走吧。”展逸飛站在洗手間門口不敢正視展愛民投過來的目光,抬起眼睛看著正在看電視的高素芬征詢著她的意見。

展愛民替高素芬把話接了過去,說:“著什麼急。你先坐下,有些事我和你媽還得跟你合計合計。”

展逸飛匆忙瞧了一眼展愛民,不等他的目光看過來,旋即把頭偏到一側。這分明是心中膽怯。他有心不想和展愛民當麵鑼對麵鼓地爭執,隻能順從地坐在了高素芬給他騰出的床沿上。

高素芬問:“為什麼要瞞著我和你爸去登記領結婚證?”

展逸飛吭哧了半天,始終沒有說出個子醜寅卯。

展愛民憤憤地說:“我和你媽不值得你交底說個實話啊?你太讓我失望了!”

展逸飛外強中幹的強硬軟了下來,苦笑著說:“哪有啊?我沒別的想法,我想自己做回主。”

高素芬說:“你以為這是你小時候玩過家家呢?結婚可不是兒戲。咱家什麼都沒準備,你弄得我和你爸都沒轍了。欣怡她爸媽有什麼想法嗎?你倒是提前跟我們說說啊。”

展逸飛看到高素芬替他心急的模樣,咧嘴笑了笑,說:“能有什麼想法。他們說了買不起房子就先租房子住。”

這話聽得展愛民心裏一咯噔。他隱約明白了展逸飛瞞著他和高素芬登記領證的底氣。他忍不住發了火,指著展逸飛的鼻子說:“所以你有了膽子了?什麼事都能自個兒做主了。結婚過日子是領個證那麼簡單嗎?你呀,你叫我說你點什麼好。”

展逸飛低垂著腦袋,看著左右晃動著的鞋尖,遮掩著內心的無奈與不服氣。他等到展愛民發完火,氣消了一些,才慢條斯理地說:“結婚不就是兩個人的事嘛!我和欣怡討厭那些俗套的東西。若不是尊重她爸媽的意見,我倆還就這樣結婚算了。”

高素芬說:“你說得可輕快。你知道自個兒過日子有多難嗎?好了,我不和你廢話了。我和你爸來之前讓你姑找好酒店了。我們尋思著正兒八經地娶欣怡過門。再說,該到了他們隨咱們份子錢的時候了。”

“媽,敢情你等著我結婚,就是為了收份子錢啊?”展逸飛心裏有些氣惱,說出口的話有些不撿輕重了。

高素芬想發火卻被展愛民製止了。展愛民抬腕看了看手表,說:“時間差不多了,你過去喊他們一聲,咱們去你說的地方邊吃邊談吧。”

展逸飛如獲大赦,逃也似的走出了房間。高素芬極為不滿地瞪了展愛民一眼,那意思是要你多嘴,我還沒說完呢。

“老婆子,份子錢你不說他們也會隨。這個時候,先別扯那些無關痛癢的小事了。咱們現在主要是商量大飛他倆的婚事。依我看,房子還得在呂城買。他愛同意不同意。你嘴巴嚴實點,別把買股票的事露出去啊。”

展愛民的話音剛落,展逸飛滿臉笑意地推開房門走了進來。他看到高素芬和展愛民對他苦大仇深的表情,心裏升騰著的高興勁頓時冷卻了不少。

“欣怡他們都準備好了。咱們這就走吧。我們都餓了一天了。”

展逸飛無意間把高素芬惹惱了。她欲言又止地指了指他,失望之極地坐在床沿上抹開了眼淚。

展愛民說:“你們餓了一天。我和你媽也沒吃飯……”

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展愛民見好就收,示意高素芬擦幹眼淚,收拾好情緒準備出門。

展逸飛忙不迭地應道:“馬上,馬上走了。”

他們一行人有說有笑地出了招待所大門。去路邊攔車的路上,展逸飛看到了外出購物歸來的楊建國,有心躲避卻未能躲得開。因為楊建國不但看到了他,還主動向他揮手打招呼。

隨後走來的展愛民大致說了此次來京的目的。楊建國連忙向他們道喜,還要展愛民定下日子後告訴他。他準備去呂城喝一杯展逸飛和董欣怡的喜酒。

包間裏的氣氛還算融洽,推杯換盞之間,展愛民和董全有喝得興起,高素芬和賀繼紅嘮得也挺熱乎。見此情形,展逸飛和董欣怡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自從進包間落座以來,他們倆在桌子底下的小動作就沒有停過,一會兒拉拉手,一會兒踩踩腳。這會兒,董欣怡用膝蓋碰了展逸飛的膝蓋,提醒他展愛民就要步入正題。展逸飛抬起頭看了看,一種擔憂浮上心頭,吃進嘴裏的糖醋裏脊如同嚼蠟,沒有任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