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根筋的老思想(3 / 3)

董欣怡聽不下去了,掙紮著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一語不發地回了自己的房間。展逸飛看了一眼一臉不屑的高素芬,氣得跺了跺腳,對她的陳年觀念無可奈何。他不能把事再往大了鬧,隻能恨恨地息事寧人。他著急忙慌地想去安慰董欣怡,寬寬她的心,誰知她反鎖了房門不讓他進屋。

“欣怡啊,你把門開開。我媽沒別的意思。你聽我解釋。”展逸飛站在門外叫著門,卻沒有回應。他隻好打她的電話,第一次還能聽到她手機響起的來電鈴聲,但很快被她掛斷,再打就處於關機狀態了。

高素芬坐在房間裏聽著動靜,見展逸飛沒有把門敲開,她走過來幫著敲門。任憑他娘倆好說歹說,董欣怡就是不應一聲。這可把展逸飛急壞了。他在走廊裏走來走去,差點想破門而入。

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來電顯示後頓時喜出望外,因為是賀繼紅打來的電話。他心想:“你媽打來的電話,我看你接還是不接。”

就在剛才,賀繼紅打董欣怡的手機提示關機,於是就打給展逸飛了。在這個節骨眼,展逸飛巴不得她打來電話呢。

“欣怡,你別耍小性子了。咱媽打電話找你。”他走到房門口,使勁敲了敲門,把響著的手機貼在了門上。

董欣怡倚靠在床上,對展逸飛的話將信將疑,她誤以為他用高素芬的手機打了個電話騙她開門。他倆僵持不下的時間,電話斷了,緊接著又響了起來。

展逸飛邊敲門邊催促董欣怡開門接電話,有些著急地說:“我沒騙你,真是你媽的電話。不信,你開機,我讓她打你的手機。”

“你掛了吧。我打過去。”董欣怡一邊開著機,一邊試探著事情的真假。

展逸飛笑了笑說:“你還真別不信。我這就掛斷。”

電話一接通,賀繼紅的埋怨不絕於耳地傳了過來。她說他倆一個手機關機,一個不接電話,真是急死個人。董欣怡心裏原本就委屈,哪還受得了賀繼紅的數落,忍不住哭出了聲。

“欣怡,咋了?你在哪兒?你可別嚇媽媽。別哭,有事慢慢跟我講。”賀繼紅慌了神,說話的腔調都變了。她以為她肚子裏孩子出了什麼問題。

展逸飛聽到董欣怡的哭聲,心裏愈加著急,想著安慰安慰她,並替她向賀繼紅解釋解釋。但一道門攔住了他所有的想法。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他突然想到可以給董全有電話,免得他們跟著擔心。

董欣怡還沒說出個子醜寅卯,董全有就從展逸飛的電話裏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他附在賀繼紅耳邊,把得來的消息告訴她,叮囑她做好安撫工作。

賀繼紅說:“欣怡啊,你別哭了,大飛剛才打電話都把事情告訴我們了。多大點的事啊,看把你委屈的。你聽媽媽跟你講,懷孕的時候哭對孩子不好。”

等到董欣怡止住了哭聲,賀繼紅衝著董全有點了點頭,繼續說:“大飛媽媽說的那一套沒有科學依據。但你們租的房子小倒是實情。我和你爸前幾天還商量,等過了年,再去北京陪著你,等你生完孩子,我倆再回來。”

董欣怡愣了一下神,到這個時候,賀繼紅還能替高素芬著想,她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眼淚順頰而下。她哽咽著說:“好。我想你和我爸了。等我生了孩子,更沒有時間回家看你們了。”

賀繼紅笑了笑說:“傻孩子,你沒時間,我和你爸不會去北京看你還有我們的寶貝外孫啊?你都快當媽的人了,還這麼孩子氣,那怎麼成啊。聽我的,咱不哭了,把眼淚擦了,去開門吧,別讓大飛和他媽著急上火了。”

董欣怡破涕為笑,邊接著電話邊走到門前打開了房門,把展逸飛放了進來。高素芬站在門口瞥了一眼,看董欣怡哭紅了眼睛,覺得她太矯情,心想:“我沒說別的啊,看把你給委屈的。若說了別的,你還不知道要怎麼鬧呢。”

這個小插曲在婆媳倆相互埋怨中一掀而過。若是誰都不提,或許一切就如賀繼紅所安排的那樣,他們年後進京。但展逸飛打定了三家人一塊過年的想法,怎麼會因為高素芬的刁難而放棄。他想好了,隻要征得了展愛民的同意,他就搞一個家庭會議,來個民主投票,讓占少數的高素芬就範。

去車站接展愛民的路上,展逸飛把他的想法以及對高素芬持舊觀念的不滿一股腦倒了出來。展愛民笑而不語,等到展逸飛發泄完了,說:“你這樣做讓你媽的臉往哪兒擱?都快奔三的人了,做事還那麼莽撞。”

乍聽展愛民如此一說,展逸飛燃起的希望頓時涼了半截。他自嘲地笑了笑,對自己把希望寄托在展愛民身上的事懊悔不迭。

去坐地鐵的路上,他倒直接幹脆,一路寡言少語。不是展愛民催問得急,他不會出聲說任何一個字。他的想法很簡單:“事情都黃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你這孩子就是沒有耐性。我替你媽考慮,不是不讚成你把欣怡她爸媽接來北京。這個事,我覺得還得從你媽的心思上下手。”展愛民心生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想法。

展逸飛不明所以,有心搞清楚,但看到展愛民不願意向他透露的模樣,他隻好把滿腦子的疑問忍了下去。

展愛民把展逸飛悶悶不樂的模樣看在眼裏,解釋說:“這事沒有確定下來之前,咱爺們不能把話說得太滿了。回去後,你別向欣怡說咱倆說的這些。等我搞定你媽,還有事安排你去做。”

吃過晚飯,展愛民拿著被褥想到走廊裏打地鋪。高素芬一下子明白過來,展愛民變相指責她不該守著那些陳舊迂腐的觀念過日子。她從他手裏搶過被褥,指責他跟著小的起哄,找她的難堪。

展愛民故意對高素芬說:“對於大飛他倆來說,咱倆都是外人。依你的說法,外人夫妻不能同住一個房間。你兒子將來有個什麼閃失,我可擔待不起。”

高素芬怒怒地說:“老東西,老話說打人不打臉,你現在鬧這一出,不就是想讓我下不來台嘛!你鬧,你給我鬧。”

展愛民看高素芬真跟他急了,嬉皮笑臉地湊上前去,笑著跟她說:“這個事,本來就是你不對。咱們和親家換一個位置想想,大過年的女兒不在身邊,還馬上生孩子了,你能不掛念,能不想著陪孩子一塊過年?”

“這麼大點地方,六口人怎麼住?你本事不是大嗎?你給我想個法安排啊。”高素芬強詞奪理地維護自己那份脆弱的執念。

展愛民笑了笑,說:“大飛都替你想好了,你不是嫌這嫌那嗎?依我說,你小心思太重了。等親家來了,咱們老兩口去附近賓館湊合幾天能咋的?你天天守著孩子,心裏當然不想,親家可是有些日子沒和孩子見麵了。咱做人做事不能隻想著自己,得想想他們的感受。”

“隨你吧。你們爺倆串通好了,我還能說啥。”高素芬不好再堅持,隻能痛痛快快地同意了展愛民的安排。

展愛民原本想讓展逸飛給董全有和賀繼紅打個電話,把他們邀請到北京來。高素芬覺得他打電話,他們未必答應,於是主動請纓把事攬到了她身上。

突然接到高素芬的電話,賀繼紅有些吃驚,獲知她的來電之意,她百般推辭。高素芬頗費了些唾沫星子才把賀繼紅和董全有給說動了。他們還約定誰都不能提前透露,準備給董欣怡一個驚喜。

臘月二十八這天,展愛民一大早出門,買回來一大堆菜,有雞有魚有肉,還有芹菜、萵苣之類的青菜。若是把他手裏提的菜做出來端上桌,滿打滿算十菜一湯的標準。這一點在呂城本地是有講究的,十個菜寓意九九十成,昭示主人和賓朋家和和美美。

董欣怡看到展愛民和高素芬在廚房忙活的熱火朝天,把鍋碗瓢盆弄得叮叮當當響個不停,不免詫異萬分,私下猜出他們要請什麼人來吃飯。她有心想問問,卻抹不開麵子,不好意思張那個口。於是,她自己瞎琢磨,左思右想一番後認定請楊建國的可能性較大。

她以為展逸飛還不知道請客這檔子事,把她看到想到的編了一條短信發了出去。展逸飛收到她的短信,不由得抿嘴一樂。他心裏想:“你還真上當了。等著吧,過會兒你爸媽坐的飛機就來了。”

臨近十一點多,除了一個海鮮疙瘩湯還在爐子上外,其他十個葷素搭配的菜全被端上了桌。董欣怡看到木耳炒肉末和油菜心裏脊兩道菜,不由得想起了董全有,那都是他喜好吃的。她承受不住那份思念,心裏想著給賀繼紅和董全有打個電話,人就慢慢地站起身,步履蹣跚走去了隔壁房間。

她坐在床沿上,撥出了賀繼紅的手機號。令她想不到的是手機響過幾聲就傳過來“您撥打的用戶忙,請稍後再撥”的提示音。她坐在那裏愣了會兒神,想了想,以開會之類的理由替賀繼紅開脫了。

她攏了攏掉到額前的頭發,嘴裏念念有詞地撥出了董全有的手機號。在等董全有接通電話的時候,家外響起了開防盜門的聲音,她聽了聽腳步聲,判定除了展逸飛之外,還有兩個人一塊進了家門。她心裏想著打電話的事,就懶得出門和來家做客的人打招呼。

誰知電話被掛斷了。董欣怡心裏浮上一絲不快。她歎了口氣,伸耳聽了聽,卻聽不到外邊的動靜。她想了想,覺得躲在房間裏不是待客之道,就扶著電腦桌站了起來,緩步向房門口走去。

她的想法是和來家的客人打個招呼,然後讓高素芬給她盛些菜,她拿來房間單獨吃。她厭煩四散的酒味,不用到餐桌上去聞,就是想到那個味她都有點反胃口。

走到門口,她停了一會兒,努力讓臉上掛上一絲笑容,然後才伸手去開門。但門被人從外邊推開了,她意外地抬眼一看,賀繼紅和董全有微笑著站在門口。

董欣怡情緒激動地問道:“媽、爸,怎麼是你們啊?你們怎麼來了?”

賀繼紅笑吟吟地說:“怎麼不可能是我們呢?這下子你高興了吧?我和你爸過來陪著你,等著我們的小外孫出生。”

展逸飛湊上前來,替賀繼紅把他們來北京的前因後果一一講了出來。聽說是高素芬親自給賀繼紅打的電話,董欣怡的眼睛越過董全有,朝著站在他身後的展愛民投去了滿含感激的目光。她心裏清楚,若不是他做通高素芬的工作,她爸媽未必有機會來北京。

“飯都好了,咱們抓緊坐下來吃吧。”高素芬用圍裙擦著手,吆喝著他們去吃飯。

董欣怡上前走了一步,迎著高素芬走過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說:“媽,對不起,前些天我還發脾氣使小性子。”

高素芬臉上浮上了一層羞澀,退後一步,連連擺著手說:“不用不用。一家人說兩家話就生分了。快點吧,我單獨給你做了酸菜魚,咱們趁熱吃。”

董欣怡點了點頭,拉著高素芬一塊往當餐廳的房間裏走去。一路上,她那份發自內心的感激體現在了她對高素芬的親密勁兒上。若是不知道內情的人,還以為她們是親母女倆。展逸飛遠遠跟在她們身後,看著那消除誤會和罅隙的婆媳倆,心裏感到暖暖的。

吃過午飯,賀繼紅和董全有提出去附近的賓館休息。展愛民和高素芬堅決不同意,說讓他們來就沒打算讓他們住賓館。他們僵持不下的時候,高素芬說了一些發自肺腑的實話,打消了賀繼紅和董全有心中的顧慮。

“親家,你們別怪我囉唆。轉過年,大飛他爸退了休,我們以後在北京的時間長著呢。倒是你們,和欣怡一年到頭見不了幾次麵。她想你們,你們就聽我的,晚上在這踏踏實實地住著,多陪陪她。我和大飛他爸去賓館住就成。”

賀繼紅見高素芬言辭懇切,若是再推辭,就顯得過於矯情了,於是順從了她的安排。

到了賓館,展愛民衝著高素芬伸出了大拇指,對她今天的表現滿是讚賞之色。他說:“你今天在親家麵前露了把臉,我打心眼裏替你高興。隻要你能保持這樣,我想你們婆媳倆處得肯定比王彬媽跟譚娟強。”

高素芬笑了笑說:“隻要我願意幹的事,肯定件件做得比王彬媽漂亮。她有什麼好顯擺的?等著吧,我有機會回了呂城好好拾掇拾掇她,讓她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展愛民搖著頭笑了笑,心裏想:“誇你胖,你還喘上了。”

第二天早晨,高素芬和展愛民發現他們沒有白做犧牲。他們想著回家去做早飯,順道買了一些油條回去。進了家門,他們發現賀繼紅和董全有不僅起得比他們早,還做好了飯,等著他們一塊來吃。

俗話說,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以前高素芬與人針尖對麥芒的習慣了,冷不丁受此待遇,心裏還有些不適應。若是跟之前一樣,她的生活和心情或許是另一番樣子。孰是孰非誰又能說得清楚。很多時候,有些道理需要她自己慢慢去領悟。

“親家,以後你們多睡會兒。我和大飛爸過來做早飯就成。”高素芬滿心歡喜地說著她的心裏話,眼睛卻在餐桌上瞄了一圈。她心想:“若是欣怡有娘家媽這套做飯的本事,我們家大飛算有口福了。”

賀繼紅說:“到了咱們這把年紀,覺本來就少。做飯這個事,咱們誰都別爭誰也別搶,都商量著來,換著樣做,隻要他們吃得順口就成。”她說話時,衝著隔壁房間努了努下巴。

展逸飛和董欣怡聽著他們的說笑聲出了門。看到雙方父母和睦相處,他倆打心眼裏高興。這一刻,他們甚至暢想,等買上了房子,把雙方父母都接過來,一大家子開開心心地過日子,肯定是一件幸福的事。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同在一個屋簷下過日子,哪有鍋沿碰不著勺子的美事。在遇到事的時候,若是每個人都能冷靜下來,像賀繼紅一樣寬容大度一點,或許生活就少了一些慪氣,多了一些快樂的因子。

但一個人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一時半會兒很難徹底根除。遇上高素芬以為對的事,她肯定會固執己見,容不得別人說個不字。想要徹底改變她,對於展逸飛和董欣怡來說,他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