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道家之私名雖立,道之達名仍複通行,別家可不見得采信道家這種特殊的講法,故仍是個各道其道的局麵。且除了先秦原有的儒道墨道等等之外,方仙道等各種道亦已崛起。
在莊子時代,即已有許多講養生術的人,《刻意篇》批評:
“吹呴呼吸,吐故納新,熊經鳥申,為壽而已矣,此導引之士、養形之人,彭祖壽考者之所好也。”這些養生鍛煉之術,雖能延長壽命,卻不能使人不死。要不死,似乎隻得外求仙藥。這種仙藥的傳說,很早就有了,相傳後羿之妻嫦娥就是竊食了不死藥才這個道理,論哲學史者多不能了解,因此,對司馬談這段話產生了兩種疑問和誤解:一是認為道家若出現於儒墨諸家之前,怎能采撮儒墨名法呢?由此可見老子出現之時代甚晚,應在名墨諸家之後。另一種人則認為:司馬談這兒所講的,其實乃是《呂氏春秋》《淮南子》一類雜家之學。蓋唯有雜家才能采撮儒墨名法,而且《淮南》《呂氏》亦都以道德為歸,益可見此處所講的道家非先秦之老莊,實乃漢初之雜家。以上兩種講法,大約都不可靠。
能飛上月亮的。後來《韓非子·說林上》也提到有人獻不死之藥給君王。這種持有不死之藥藥方的人,便被稱為方士,宋玉《高唐賦》“有方之士”,即指此類人。而此類方士之道,則或稱為方仙道。據《漢書·劉向傳》載,鄒衍有“重道延命方”,《文選》阮籍《詣蔣公奏記》注引《七略》佚文雲:“《方士傳》,言鄒子在燕,其遊,諸侯畏之,皆郊迎而擁彗。”可見鄒衍即是一位方士,且在燕地活動。《史記·封禪書》也說燕人齊人為方仙道,形解銷化,依於鬼神之事。這些方士的長生之道,主要是不死藥。藥的來源有兩種,一是去海外神仙世界取,一是自己合成。但漢武帝時著名的方士李少君曾說:“丹砂可化為黃金,黃金成,以為飲食器則益壽,益壽而海中蓬萊仙者乃可見,見之以封禪則不死,黃帝是也。”可見當時仍以去海外神仙處所取藥為重,自煉黃金隻是輔助手段。然而,海中蓬萊三山的神仙極難見到,秦漢間許多人去尋藥皆無所獲。或許,所謂海上三山根本就是個寓言。清費滋衡近世論哲學史、宗教史、思想史者又喜歡談漢初的“齊學”,謂方士神仙之說,皆由燕齊諸地發之。這也是知其一不知其二的說法。戰國及秦漢間,燕齊確有若幹人士高談神仙,欲覓不死藥。可是其他各地便無此傳統乎?韓非子、宋玉、莊子所指之煉養方士,豈皆在燕齊?漢代流行的黃神越方禁咒之術,既名“越方”,又怎麼會出自燕齊?西王母的信仰,更表明了當時有一個迥異於向東方海上尋求神仙的思想體係,而是轉向西方,向昆侖山、瑤池去找不死藥。因此,我們不能說凡言神仙不死者皆燕齊方士,更不能說道教出於齊學。錢鍾書《管錐編·讀史記·十》引茅神語,並謂“秦始皇封禪,而不死之方術求之海上三山。至是(武帝信李少卿言)始以封禪為不死之術。泰岱之效,不減蓬瀛,東封即可,無須浮海”。其說甚是。三神山、煉金、封禪之間,問題極複雜,此處簡略言之耳。封禪又主於泰山,泰山乃有治鬼之說,此亦不能詳述。
《貫道堂文集》有段分析說:三神山乃是方士的隱語。蓬萊,是指人死了埋在蓬草蒿萊中;方壺方丈,是棺的形狀;圓嶠,是墓的樣子;瀛洲,指黃泉;人接近這些,山就沉入水下,是象征人進入冥界地下;神山上的東西都是白色,則指喪儀。所以神山可望不可即,一旦到了神山便與世人隔絕了。據此說,去三神山求仙,本是一則死亡的寓言,不死藥當然是求不到的。唯時人並未悟此,故仍努力求仙,倘或海外之仙不可見,便另行拜求其他神仙。如少翁,作甘泉宮,中為台室,“畫天、地、太一諸鬼神,而致祭具以致天神”,能召劾鬼神,使武帝見李夫人;李少君則“以祠灶、穀道、卻老方”見武帝。又如欒大,武帝拜為五利將軍,使使者存問供給,“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將軍。佩天道者,且為天子道天神也”。凡此皆拜致天神者,所以又或稱為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