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道術各異(2 / 2)

不論拜天神或求藥方,這些方士術士們都是各道其道的,故又皆可稱為道士。趙翼《陔餘叢考》卷三十六引《樓觀本紀》曰:

“周穆王因尹真人草樓之觀,召逸人居之,謂之道士。平王東遷,置七人。漢明帝永平三年置三十七人。”又引《續通考》雲:“據此,則道士之名,自周已有之。”漢代稱道士者,則如董仲舒《春秋繁露·循天之道》言:“古之道士有言。”《漢武內傳》說封章學誠《文史通義》外篇二《書貫道堂文集後》引。黃宗羲《明川香山寺序》則有不同的看法。他說香山“東臨滄海,多海市,秦始皇嚐駐躍於此,以其可達蓬萊,故謂之達蓬山。《封禪書》言三神山去人不遠,諸仙人及不死之禁皆在焉,而黃金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雲,及至,三神山反居水下。頗怪此等妄談,不可以欺愚者,以始皇之明察,方士焉能以鑿空烏有之事令其聽信?吾至此山,而所謂黃金銀之宮闕,居人無不見之。然後知方士之言未嚐無所據也。始皇即欲不信,得乎?”(《南雷文定·前集》卷一)以海市蜃樓之實況,來說明所謂三神山傳說的由來。因論宗教史者尚不曾征引本文,故附及之。

君達“常乘青牛,故號青牛道士”。《漢書·王莽傳》亦雲:“王涉素養道士西門君惠,君惠好為天文識記”,“張豐好方術,有道士言豐貴為天子”。《後漢書·方術傳》雲:“許曼……行遇道士張巨君,授以方術。”劉向《列仙傳》雲:“王子喬,道士浮丘公接上嵩山。”桓譚《新論》又載:“元帝被病,廣求方士。漢中送道士王仲都至。”(見《全後漢文》卷十五)《英雄記》則載:“有道士書布為呂字,將以示(董)卓。”(《後漢書》卷七二注引)這些“道士”,其真實含義亦僅指各種方術士而已,猶言有道之士雲爾,並不特屬於某一種宗教,《呂氏春秋·謹聽篇》雲:“當今之世,求有道之士,則於四海之內,山穀之中,僻遠悠閑之所”,即是此意。修各種道的人,均可稱為道,亦不僅指講神仙方術之人,如《後漢書·第五倫傳》謂倫“自以為久宦不達,遂將家屬客河東,變姓名,自稱王伯齊,載鹽來往太原上黨,陌上號為道士”,彼乃儒者而為鹽賈,乃亦蒙此道士之名,則其不專指言神仙者可知矣。這時“道”字的用法,正如《禮記·王製》批評某些人挾“左道”雲雲。蓋道有各式各樣的道,如神農雜子技道、盤庚陰道、天一陰道、必戲雜子道、堯舜陰道、劍道、上聖雜子道等等,其中不免有不軌於正義且語涉虛妄者,故以左道名之。此“道”乃達名而非專指,試以王充《論衡·道虛篇》勘之,這個道理就更容易明白了。

錢鍾書《管錐編·讀全上古秦漢三代六朝文》157“不語怪神”《東觀漢記》卷十六亦記此事,錢鍾書引之(見《讀全晉文》第159則),因其文有雲“有所至客舍,輒為糞除道上,號同道士”,故以為“道士亦即今俗所稱清道夫爾”,誤。人稱第五倫為道士,是指其為有道之士,故顧炎武(《蔣山傭殘稿·與季紫瀾書》)謂“第五倫變姓名,自稱王伯齊,往來河東,陌上號為道士”,“心竊慕之”,竟也變姓名,自稱王伯齊。

見詩集卷二《贈郎處士縫恩》和卷三《出郭》《旅中》等詩。顧炎武豈是羨慕第五倫做了清道夫?

條,曾對於王充《道虛篇》要駁斥“道家”“仙術”之虛妄,而引證卻說這些“道家相誇言”的方術都是“儒書言”感到困惑難解,其實正是沒有弄懂“道”與“儒”的名義關係。因為做達名使用時,儒和道剛好都是指術士,所謂“道虛”,就是批評當時諸方士的各種道之虛妄處。王充所引的“儒書”,則是泛指各種方術之士的圖籍,如《淮南子》《呂氏春秋》《八公傳》《封禪書》等。隻有在我們用後世儒家道家私名的角度來看時,才會覺得王充批評道術而引儒書是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