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不得神,不能自主;神不得形,不能自成。形神合同,更相生相成。”主張形神相合,頗為明顯。
唐末以後,形神相合出現了另一種說法,即性命雙修。如鍾離權《破迷正道歌》批評“忘形習定息”是“邪功小法門”,而劉海蟾《至真歌》便道出“神是性兮氣是命,神不外馳氣漸定”之旨。又在《金丹歌》中說:“為甚神仙卻愛身?也須借殼養精神。”其後王重陽門下郝大通說:“七真五祖之語,皆演性命之端的。後學者多求小法邪徑,或用心引氣,或數息忘心。夫吾道以開通為基,以見性為體,以養命為用。”黃公望傳《紙舟先生全真直指》說:“性停則命住,命住則丹成。形神雙證,實悟至真。”這些均為性命雙修之說。在六朝時,道教以形神相合來對比於佛教的神不滅論;在宋元時期,性命雙修則是道教徒用來說明自己與佛教禪宗之所以不同的論點,指禪家僅修性而不修命,“僧人入定以來坐化,道士入靜以出陰神,皆為清虛之鬼,非為純陽之仙”(丘處機《大丹直指》)。
不論說心物合一、身心合一、形神合一、性命雙修或精氣神合一,意思大體是一致的,都表示道教具有獨特的身體觀:所愛者,為整體的生命;所欲修養鍛煉者,則為整個的身心。
4、形神相合之術
在心物合一、形神合一的基本路向上,道教各宗各有各人的步伐。它們與思想上的流派不同,在於對如何合形神以長壽益命都各有一套具體的修煉方法,代表他們對身體不同的處理方式。
太平道主張精神應與形合,所以說精神若喪亡,人命即不可保,其方法便著重在如何讓精神不要放逸這一方麵,講究收形神合一即性命雙修,明尹真人弟子《性命圭旨》中有“盡性了命圖”和“盡性了命說”,又雲:“知性然後能盡性,盡性然後能了命,性命不二,謂之雙修。”“道者神之主,神者氣之主,氣者形之主,形者生之主。無生則形住,形住則氣住,氣住則神住,神住則性珠明矣、命寶凝矣、元神靈矣、胎仙成矣、性命雙修之道畢矣。”“方其始也,以命而取性;性全矣,又以性而安命。此是性命雙修機栝處。”王常月《碧苑壇經》也說:“應認命在性中,隻以見性為主。”《真詮》則引李清庵之言:“高上之士,夙植德本,生而知之,一直了性,自然了命。”皆性命雙修之說也,又稱為心神合一、心體合一。心為神,體即形,指神形合和為一,融為一體。《性命圭旨·貞集》:“蓋清淨體中,空空蕩蕩、晃晃朗朗,一無所用,一切無住。故心要訣雲:冥心本乎無住,無住心體圓融。”無住、無生,係用佛家語。
攝、持守,例如存思精神或守一等等都是。其法甚多,《禦覽》六六七引《太平經》說:“人之精神,常居空閑之地,不居汙濁之間也。欲思還精,皆當齋戒。香室中,百病自除。不齋戒,則精神不肯返人也。”這是以齋戒來達成“還精”的目的,以使精神能返歸形體之中。《太平經鈔乙部》別有守一之法雲:“頭之一者頂也。七正之一者目也。腹之一者臍也。脈之一者氣也。五髒之一者心也。四肢之一者手足心也。骨之一者脊也。肉之一者腸胃也。能堅守,知其道意。”這是用存想(集中意念在身體某一處)的辦法來祛邪益壽。此外亦可觀想,“先齋戒居閑善靖處,思之念之”,畫五髒神之神相,對之存想(卷七二《齋戒思神救死訣》)。總之,是運用精神性的力量來安身,故戊部缺題有一則文獻雲:“始以端身,正性道意,止歸之元氣,還以安身。”
但身體上的毛病有時未必可以完全恃此得安,這時便須輔之以針灸,所以卷五十《灸刺訣》說:“得其數者,因以養性,以知早期的守一法,比較簡樸,“一”也不定在何處。所以《太平經》說頭、腹、脈、髒均有其一,守一隻是要人專心存念注想一處而已。後乃推源於老子,據《道德經》“多言數窮,不如守中”,“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等語,講守一與守中,且謂守中與抱一,皆在玄牝之門。如《性命圭旨·安神祖竅章》:“此竅正在乾之下,坤之上,震之西,兌之東,八脈九竅,經絡聯輳,虛間二穴,空懸黍珠,是人一身天地之正中,乃藏元始神氣之竅也。若知竅而不知妙,猶知中而不知一。”又《玄宗直指萬法同歸·二極中說》亦雲:“無極,無中之中也;太極,至中之中也。此中者,在儒謂之精一,又謂存神;在老謂之抱元,又曰守一;在釋謂之禪定,又曰寂觀。人皆人心固有之中也。”守一之學乃越來越玄奧複雜了。
時氣至與否也,本有不調者安之。”天師道也認為精神不可散逸,故主張“結精”“愛精”,不放縱精氣。凡勞精思、求財祿、恣嗜欲等均屬於精神渙散之舉,唯有“自重精神,清靜為本”才能長壽。所以這也是清靜持守的路子,講究“結精成神”“積精成神”(均見《老子想爾》)。
上清道所傳的《黃庭經》法又與上述諸法有些不同,大旨在於服氣以養精神,認為精神能固,則身形可以長存。除了恬淡無欲以愛精惜氣之外,它還教人練習一套咽津食氣的法門,把外氣吸入身體內部後,氣即與人體內部之精氣相配合,可以用意念推動它周流運轉:“受意動靜氣得行,經曆六腑藏卯酉,通我精華調陰陽。”(《外景經》第十九章)同時,再吞咽津液,以之灌溉髒腑,即可長生。
當時還流行許多房中術法,謂“惜精”之精就是人體(男道教認為人之所以有疾病(生理及心理),除了一般醫學上的理由以外,還有一個“三屍作祟”的觀念。三屍,是道教對人體內三種作祟之神的稱呼,也叫“三蟲”“三彭”“三屍神”。唐代段成式《酉陽雜俎·玉格》:
“三屍一日三朝。上屍青姑,伐人眼;中屍白姑,伐人五髒;下屍血姑,伐人胃命。”《雲笈七簽》卷一三則說,上蟲居上丹田(腦宮),名彭倨,色白而青,使人嗜欲癡滯;中蟲住中丹田(明堂),名彭質,色白而黃,使人貪財,好喜怒,濁亂真氣,魂魄失常;下蟲居下丹田(腹胃),名彭矯,色白而黑,使人愛衣服,耽酒好色。道教認為三屍作祟能使人速死,且三屍在人體中專窺人罪過,每到庚申日,便上白天曹、下訟地府,述人過失。因此,人應“靜持心神,止舍煩務,使三蟲動而無動,神氣行而有征”以製住三屍。唐代張讀《宣室誌》卷一:“凡學仙者,當先絕其三屍。如是則神仙可得;不然,雖苦其心,無補也。”宋代陸遊《病中數辱》詩亦雲:“凡藥豈能驅二豎?靖心幸足製三彭。”均可顯示三屍信仰甚為普遍。但所謂三屍,實為寓言,故清代西崖《談微·事部·三屍神》解釋了三彭在修道中的寓意:
“餘想此身本空洞洞地,安得有三屍在內?蓋彭字之義,字書一訓作近,而倨傲之性、質見之性、矯戾之性,人人有之……其所謂守庚申者,正欲人斷除此三種情性,方可入道也。”人)的精液,所以不但要守之勿泄,更要練習“還精”。所謂還精補腦,讓精液循督脈上達腦部,形成滋益的效果。
這些術法各不相同,或偏於精神麵的攝持、存思、內觀、正意、誠心,有似老莊之清靜淡泊;或側重形體方麵的講究,如房中術或服氣、咽津之類。但那些與老莊清靜之說相似的講法,跟老莊相比,又都有具體化、物質化的傾向。例如精神之精,可能被解釋成為人身體中具體存在的物質:精液、精血。精神之神,則可能被解釋為神祇。但精神具存於人的身體之中,所以這個神也是在我們身體中具體存在的,稱為身中神。他們住在我們身體各個部位,言道術者“指形名道,令有處所,服色長短有分數”
(《老子想爾》)。人們可以借著觀想他們,並念誦他們的姓名,得到長生,如《大洞真經》所說。而側重形物之術的那一路,其實也仍有精神修養的意涵,並不純粹隻是技術操作,所以它不是“氣功”“健身體操”或“性技巧教習”,是有其倫理要求的。宋元以降,“形神相合”表現在修煉方法上,主要是講心腎上清道分人身為上、中、下三部,認為每部各有八景,故名三部八景神真。《雲笈七簽》卷八十:“上部八景,鎮在人身上元宮中,服之八年,八景見形,為已通達幽微之事,洞觀自然,坐在立亡。”“中部八景神真,鎮在人身中元宮中。服之八年,中元八景見形,為已通靈達神,洞觀八方,神芝玉漿,五氣雲芽,身中光明。”“下部八景神真,鎮在人身下元宮中。服之八年,下元八景見形,為人養精補氣,煉髓凝真,身生光澤,八景雲輿,載入飛行。”《雲笈七簽》卷五二《二十四神行事訣》中又有二十四神的名稱,但這些神名與《黃庭內景經》所記不同。神名如下:上景八神:腦神覺元子字道都、發神玄文華字道衡、皮膚神通眾仲字道連、目神監生字道童、項神靈謨蓋字道周、膂神衝益曆輔字道柱、鼻神衝龍玉字道微、耳神梁峙字道岐。中景八神:喉神百流放字道通、肺神素靈生字道平、心神煥陽昌字道明、肝神開君童字道清、膽神龍德拘字道放、左腎神春元直字道卿、右腎神象他無字道玉、脾神寶元全字道騫。下景八神:胃神同來育字道展、腸中神兆滕康字道還、大小腸中神蓬送留字道廚、胴中神受厚勃字道虛、胸膈神廣英宅字道仲、兩脅神臂假馬字道成、陰左卵神扶流起字道圭、陰右卵神苞表明字道生。
相交、調和坎離、水火互濟、神與氣合、性命雙修。
神與氣合,是《黃庭經》以降之服氣論的發展,謂呼吸元氣,須與心神相結合,然後以意引氣,疏瀹五髒。因為“今世人,神與氣,子母各行,俱不相守。雖然呼吸於內,神常運物於外,如此之道,遂使氣無主而不通徹,既不通徹而精自散”(《長生胎元神用經》),所以要以此法來使精神與形氣重新結合。
重陽真人性命雙修之法,則不同於此。他先把持戒、清靜、忍辱、慈悲、孝敬、忠君、斷惡等倫理要求視為“修真妙理”、“修行之法”,謂修道人須先具備這些,才能修習“真功”。而真功也者,全部屬於形體方麵的事:“訣曰:第一,身中東西,要識庚甲卯酉。第二,身中南北,要識坎離鉛汞。”甲卯,是肝之氣,也指津;庚酉,是肺之氣,也指液。離鉛,指身中心氣,也指血。坎汞,指腎中氣,也指精。精為性,血為命:“人能了達性命者,便是真修行之法也。”就其理論之大結構而言,是先修心性後養身命;單就其命功來說,也是性命雙修,不但精血即為性命,而且血由心主之,此心既為物質心,也是神識心,故精血合一,仍是性命雙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