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普傳的方法(1 / 2)

早期道教,如天師道號稱“清約正一盟威之道”,傳道者稱為師。除天師外,另有男女師;受其道術者,則入道定盟,不能輕易毀約。《黃庭經》雲“授者曰師受者盟”,亦是此意。但師徒相傳,並無法術符籙物,隻有經典。這就和太平道較為相似了。太平道天師教其弟子,也隻以經書,而且天師行將離去,一切奧秘都隻需由書上參悟,“誦讀此書而不止,凡事悉且一旦而正”(《解師策書決》),“訣詳案吾文,道將畢矣”(《樂得天心法》)。用《黃庭經》的話來說,就是“入室東向誦玉篇,約得萬遍義自宣”(《內景經》第三十六章),隻要誦經,便能獲知所有成仙的方法。

後世對於早期道教盟約之說,已漸陌生,因此,務成子《注黃庭內景經序》雲受此經者須“結盟立誓,期以勿泄”。清朝涵虛子《黃庭內景經詳注》更以為所謂盟,是要受書者發誓“毋叛殷,毋怠惰,毋貪凡”,且雲師徒“攜手登山歃液丹”,是“登山歃血再盟,毋許妄傳匪類,亦勿遇人不傳,如此盟畢,液丹作證。液丹者,血神名也”。殊不知早期道教不血食,亦不見血穢,焉有歃血為盟之事?師徒以經典相授受即已成盟,亦不須再盟。形成此種誤解,主要的原因,在於早期道教的“普傳”性質,已轉變為“秘傳”狀態了。所謂普傳,是說其方法可依客觀的、公開的、普遍的方式傳授。任何人,隻要循著這種方法練習,均能得到同樣的結果。秘傳則相反,其方法僅能以私密性的方式,有選擇性地傳授。早期道教,如太平、正一、上清、靈寶,幾乎都是普傳性的宗教。不必獲得特殊的靈恩神眷,不必是神的選民,任何一個人隻要依著經典及方法去誦習,都可以成就。《黃庭經》雲:“是曰玉書可精研,誦之萬遍升三天”(《內景經》第一章),“愨矣匪事老複丁,思詠玉書入上清”(《內景經》第二十一章),“何不登山誦我書?鬱鬱窈窕真人墟,入山何難故躊躇,人間紛紛臭帑如”(《內景經》第二十四章),都表現了它普傳的性質。

宋元以後的內丹說則正相反,強調其為秘傳,認為道不可以也不是經由公開、普遍、客觀方式授受的,必須:(一)本人德深福厚,有此福緣;(二)遇到真師;(三)獲知秘訣,才能懂得成仙之法且修煉成仙。張伯端《悟真篇·序》說:“成道者,皆因煉金丹而得,恐泄天機,遂托數事為名。”便明顯表示了這種成仙秘訣若是公之於眾,即將被秘傳者視為泄露天機之態度,故“我早期道教不血食,亦不見血穢,另詳本書《道教的性質》一文。但強調秘傳者卻主張歃血。《全唐文》卷九二五吳筠《服氣》說:“上古以來,文墨不載,須得至人,歃血玄盟,方傳口訣。”即是一例。紫霞涵虛的想法,就屬其裔脈。這是因為主張秘授者認為其方法具神秘性,唯有透過血祭的儀式,才能使獲受者也擁有這種神秘法力。這種血的崇拜,是許多巫術及宗教中都有的。道教原本反對此法,但自秘傳之想法興起後,授受者便又走上這個路子。如梁丘子注說:“古者為盟,誓不妄傳,當割發歃血。如傳丹經,歃血立誓,學神丹金液者,必先重盟而後可傳。”務成子注說:“契誠不假,出血斷發。”都談到歃血斷發。可是,道教的傳統力量畢竟仍大,所以務成子所說,其實隻是采血盟之意,而代之以衣飾信物:“結盟立誓期以勿泄,古者盟用玄雲之錦九十尺、金簡鳳文之羅四十尺、金鈕九雙,以代割發歃血勿泄之約。”(《黃庭內景經注序》)到紫霞涵虛時,則真的去歃血了。

本遇師傳,三囑令深秘”(張氏《玉青金笥青華秘文金寶內煉丹訣》卷下《總論金丹之要》)。

依此秘傳之態度,必重師承,其次則是表現出對經典的不信任感,強調師徒間的口授心傳,而師傳則重在口訣。《悟真篇·序》“金丹一法,閱盡群經及諸家歌詩論契,皆雲日魂月魄、庚虎甲龍、水銀丹砂、白金黑錫、坎男離女,能成金液還丹,終不言真鉛真汞是何物色。又不說火候法度、溫養指歸。加以後世迷徒恣其臆說,將先聖典教妄行箋注,乖訛萬狀。不惟紊亂仙經,抑亦惑誤後學”雲雲,便是把經典的價值從兩方麵來摧破,一是說經典本身沒講清楚,二是說後人箋注越講越糊塗。經典及其箋注既如此不可信據,那麼學道者當然就隻好別求於師傳秘訣啦。故張氏《金丹四百字》說:“此之一竅,不可以私意揣度,是必心傳口授,苟或不爾,皆妄為矣。”俞琰注呂洞賓《沁園春詞》時也說:“不因師指,此事怎知?《悟真篇》雲:‘饒君聰慧過顏閔,不遇真人莫強猜。’蓋丹經所陳,或假物以明理,或設象以寓意,名義不同,學者猝然讀之,莫不有望洋之歎。”可見一切均賴師傳。卻不知經典及其箋注若皆不可信,那些真師們又從何處得知奧竅?此為強調秘傳者理論上的盲點,但他們答複這個問題也很簡單,因為答案正是:秘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