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1 / 3)

“回來了?”

“回來了。”

“坐坐坐,坐!”當楊如意出現在村長家門前的時候,楊書印笑了。他很熱情地給年輕人讓座兒,臉上帶著慈祥的微笑。心裏卻說:娃子,知道你不願來。可就那麼一句話,你就來了。娃子,你還嫩哪。

楊如意大大方方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坐下後,他從兜裏掏出一盒“555”牌香煙,撕開精美的包裝紙,從裏邊彈出一支來,叼在嘴上,又摸出電子打火機點著,一口一口地吐著煙圈。這一切他做得從容不迫,旁若無人,很有點大家子氣。

楊書印臉上透出了一絲慍怒的神情。在這個村子裏,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吸煙的時候不給他敬煙,可這娃子膽敢當著他的麵抽煙,連讓也不讓。這是對他的蔑視!可他還是控製住了。他慢慢地給楊如意倒了一杯茶水,端到他跟前的桌上,笑著說:“喝水吧。這是文廣給我捎來的‘毛尖’,你嚐嚐。”

“記者?”楊如意不經意地說。

“對對對,文廣現在是省報記者。這娃子有出息。你有啥事可以找他,就說老叔說的,叫他幫幫你。”楊書印很有氣魄地說。

楊如意微微地笑了笑,仍然是漫不經心地說:“也許,我還能幫幫他呢。”

“噢?”楊書印故作驚訝地看了看這年輕娃子,“聽說你在外邊幹得不錯?”

楊如意悠悠地吸了口煙,撮著嘴吐出了一個煙圈,看那煙圈淡化了,才說:“也沒啥,辦個小小的塗料廠。”

“廠不小吧?不是掛著輕工部的牌子麼?”楊書印不動聲色地問。

楊如意捏煙的手頓了一下,輕輕地彈了彈煙灰,又叼在嘴上吸起來。心裏說:老家夥摸到我的底牌了。他竟然也知道我掛的是“輕工部”的鉤,這是不錯的。用的是“輕工部”的牌子,廠卻是他一個人辦的。他淡淡地說:“廠不算大,資金麼,也有個一二百萬……”

楊書印很關切地問:“聽說,那邊查你的賬了?”

楊如意抬起頭來,很平靜地看了看楊書印,點點頭說:“不錯,查了。”

“沒啥事兒吧?”楊書印依舊是很關切地問,“要有啥事給老叔說一聲。老叔人老了,朋友還是有幾個的……”

“沒啥事兒。”楊如意一口回絕了。

“沒事就好。”楊書印點點頭,像是終於放心了。

楊如意眼裏爆出一顆寒星來,他突然單刀直入,話頭一轉,說:“咋,老叔也想吃一嘴?”

楊書印一時語塞了,他怔怔地望著這個年輕娃子,繼而爾哈哈大笑,說:“嗨呀,娃子,你看老叔有這個心嗎?老叔是怕你出事,年輕人撐個局麵不容易,我是為你擔心哪……”

楊如意卻咬住話頭不放,赤裸裸地說:“老叔想要多少?說個數吧。”

這娃子嘴好利!是個對手。年輕人,出外跑了幾年,跑出本事來了。好哇!可他楊書印這些年也不是憑白走過來的,這種較量他經得多了。他不在乎年輕人的諷刺,還是微微地笑著:“娃子,你輕看你老叔了。”

就在這一刻,兩人的目光相撞了。一個是年輕的狡黠的帶著野性的目光;一個是沉穩老辣的精於算計的目光,一個海樣的深邃;一個天空般的無常……

娃子,別糊弄我。我什麼不知道?你娃子不會沒事,像你這樣的人辦工廠是要鋪路的,一處不鋪就過不去。你不會不行賄。要細查起來,你娃子是住監獄的料!別蒙你老叔了,你老叔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

老叔,別來這一套。不錯,我用錢鋪路,我行賄,這都幹過。可我的路鋪寬了,鋪平了,一張一張的“大團結”鋪到北京去了。我花的錢比你見過的錢都多,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一個小小的扁擔楊村村長,還嚇不住我……

楊書印的眼裏帶著和藹的笑意,可那帶笑的眼神又分明在說:娃子,你以為有錢啥事都能辦到,你想錯了……

楊如意的目光卻十分犀利:老叔,你靠後站吧,我不光會用錢買路,我也會用人心、用智慧去買路。錢是可以還的。人情卻不那麼容易還。查賬隻不過是小菜一碟,我根本沒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