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1 / 3)

一天過去了。

三天過去了。

五天過去了。

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所有的親戚家都去問過了;連縣城裏、火車站也都打聽了,還是沒有尋到麥玲子的下落。“老杠”見人一句話也不說,隻是流淚。他一下子像老了十歲。此後他就閉門不出了。

既然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村裏一時也議論紛紛,各種各樣的說法兒都跟著出來了……

大碗嬸堅定不移地認為麥玲子是做了醜事了。

她說她早就看出這閨女有身子了。走路不一樣,腰裏緊。你沒看她腰兒一扭一扭的,多硬啊。別看她束的緊,有身子沒身子是不一樣的,肯定是懷上了。有一次,她去代銷點裏買針,還見麥玲子吐了呢,吐了一大攤。她沒敢吭聲,大閨女家咋就會吐一大攤子呢?她沒敢吭聲。

她說是這閨女賤。在村裏上學的時候,就見這閨女跟縣城裏來的“小先生”眉來眼去,很叫人看不慣。那“小先生”不是調走了麼,就是因為她才調走的,她老纏人家,後來就更瘋得不像樣了……

這還不算什麼。接下去她便說出了那天夜裏的事情,她說她在那天夜裏看見麥玲子了,她說那天夜裏很黑,她看見麥玲子穿著花格格衫,兜屁股褲子,一扭一扭的,搽得很香。她說她看得真真白白,清清楚楚,一點也不錯就是麥玲子。她說麥玲子穿的花格格衫是紅、黑、白三色的,這件衣服很俏,她不常穿,可那天夜裏她特意地穿上了這件紅、黑、白三色的花格格衫。大碗嬸還說她看見麥玲子手腕上戴著一塊亮亮的表,她肯定這塊表不是麥玲子的,那是塊很小很亮的表,麥玲子過去沒有戴過表,她說麥玲子就戴著這塊表在那座樓房的後牆根站著,還不時地看看那塊表。樓上黑洞洞的,什麼也看不見。大碗嬸說那是半夜的時候,樓上很黑。漸漸地,她便看清了,那很黑的樓上開了窗子,窗子裏慢慢地伸出了一個梯子,一個很黑很軟的梯子。大碗嬸說她連一點聲音都沒聽見,那梯子便順下來了。麥玲子就順著梯子往上爬。她說這時她還是不太相信,可麥玲子爬了一半停住了,扭過頭看了看身後的動靜,這會她又一次證實了那是麥玲子,麥玲子就順著梯子爬到樓裏去了,神不知鬼不覺地爬進去了,誰都不知道,連羅鍋來順都瞞下了。大碗嬸說羅鍋來順睡在樓下,他當然不知道。後來,她還聽見樓上有嘰嘰喳喳的笑聲,那笑聲是三個人的。大碗嬸說那笑聲是三個人的,說是狗兒楊如意一個大床上睡了兩個女人……

她說這是閨女的事,是閨女看狗兒楊如意有錢硬粘上去的。她說這事看來不是一次了,肯定不是一次了。不然怎麼會腰裏緊呢?閨女邪,房子也邪,進那樓裏會有好事麼。大碗嬸說有一回她還見麥玲子脫衣裳時身上戴著兜奶子用的“洋罩”。這“洋罩”是城裏人才用的,麥玲子哪兒來的“洋罩”?這事肯定不是一天了。

她說人到這時候不回來,怕就是回不來了。弄出身子來了還咋回來呢。那房子邪,進去就出不來了。要不就是叫人大卸八塊,背出去埋了。說不定哪天狗就能在河坡裏或是什麼別的地方翻出一條腿來!

她說這都是真的,她要說半句假話,叫她的眼珠子摳出來當尿泡踩!踩爛了再吐口唾沫,叫她下輩子當獨眼驢。她還說,麥玲子這會兒要是活著,將來非給“老杠”抱回個外孫不可……

河娃說:“大碗嬸淨是王八編笊籬,胡扯!”

他說根本不是這回事。那天夜裏一點也不黑,大月明兒地,滿天星星,啥都看得清清亮亮的。

他說他半夜裏起來尿尿,剛出來時還迷迷糊糊的,涼風一吹就醒了,夜特別靜,蛐蛐叫得很響,月光照在地上,連人影兒都映出來了。他漫無目的地四下看了看,一眼就瞅見那樓房後麵有人。

他說他看到的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兩個人都在黑影兒裏站著,一個高些,一個稍低些,高的是男人,低的是女人。那女人看後背像是麥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