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娃河娃兩兄弟簡直是在刀尖兒上過日子的。為了湊夠幹大事的本錢,兩兄弟夜夜在賭場上與人鏖戰。
自起了打麻將贏錢的念頭之後,兩兄弟開市大吉,頭一晚上就贏了七百塊!七百塊呀,兩兄弟高興壞了。回到家,林娃抱著一堆錢數了一遍又一遍,手都是抖的。河娃說:“別數了,七百,是七百。”可他也忍不住站起來摸摸那錢,手沾著唾沫也跟著數起來了。林娃像做夢似地看著河娃,說:“這真是咱的哩?”河娃說:“咱贏的還不是咱哩?屁,這算啥,明天晚上再贏他八百!”林娃傻傻地問:“明晚還能贏麼?”河娃洋洋得意地說:“那還用說?用不了多少天,咱就能辦個紙廠了。到那時咱就大幹一番!哥,醜話說頭裏,廠辦起來你可得聽我的。”林娃服了,林娃傻嗬嗬地笑著:“那自然。”
可是,再往下打就糟了,兩兄弟越打越輸,輸得一塌糊塗!不但沒再贏錢,反而輸進去三千多塊。這三千多塊都是血汗錢哪,瞎娘的棺材錢也在裏邊呢!兩人本指望撈幾把,把辦廠的本錢湊夠就洗手不幹了,不曾想輸得這麼慘!河娃懵頭了,他不知怎麼輸的。到了這種地步,想罷手也不行了,隻有硬著心賭下去,再碰碰運氣。
打麻將對賭博的人來說,簡直是一場拚耐力拚意誌拚智慧的生死搏鬥,是吸人血要人命的!隻要你一坐下來,人就像捆在了賭桌上,全身的每一條神經都繃得緊緊的,那眼就像錐子一樣死死地盯著牌,打每一張都提心吊膽的,唯恐“放炮”,放一次“炮”就是幾十塊錢的輸贏啊!在賭場上是沒人敢輕易站起來的,有時候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尿,就那麼硬挺著打下去,隻有輸家才有權利罷手。往往一場牌打下來,有的兩腿僵硬連站都站不起來了,有的禁不住尿到了褲襠裏。在賭場上更沒人敢喝水,唯一能做的就是吸煙,煙一支接一支地抽,抽得口幹舌燥、嘴唇黃翻也沒人敢喝一口水,一喝水就想尿,出去一趟回來也許就壞事了,人心難測呀!賭場,賭場,自然是六親不認的,看看那一張張發青的臉就知道了,這不是賭牌,是賭命呢!似乎沒有比賭博更能刺激人了,隻要你打上一次,就沒有人輕易肯罷手的。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在這賭牌上懸著,牌牽著你走,無論走到哪裏,你隻有認命了。
河娃什麼都想到了,就沒想到他的對家是二拐子。他們一切都算計好了,有林娃和手,本是不該輸的。可奇怪的是自頭天夜裏贏了之後,他們就再沒贏過。兩人能想的法兒都想了,能使的“竅門”也都使盡了,可就是不贏牌。到了這時候,河娃才曉得二拐子的厲害了。二拐子被人稱作。“賭王”不是輕而易舉的。二拐子也算是“個體戶”,賭博個體戶。二拐子家是城西的,地早就撂荒不種了,整日裏雲遊四鄉,以賭為生。別看他甚也不幹,據說家裏蓋了六間大瓦房,整日裏吸最好的煙喝最好的酒,出手很闊,常捎帶著就把鄉下那些缺錢戶的媳婦幹了。二拐子的錢都是在賭場上贏來的。他乍一看一點屁能耐也沒有,人幹幹瘦瘦的,長著一雙鉤子眼,看上去零零散散的不像個人,可就這麼個不像個人的家夥卻能在牌場上連坐三天三夜,打一場贏一場!二拐子已經被縣公安局抓去多次了,每一次都罰他很多錢,不管罰多罰少,他都是一次拿出,很幹脆。連公安局也拿他沒辦法。他賭博就像打擂似的,每到一處都先找一家人家設“場”,錢自然是不會少給主家的,因此走到哪裏都十分受歡迎。開放搞活了,各種能人都出來了,二拐子自然也應運而生。二拐子打牌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了。他往牌場上一坐,眼斜著,嘴斜著,身子骨也斜著,一支煙叼嘴上直到吸完手連動一下也不動,看著那煙灰一段一段地往下掉。二拐子起牌發牌連看也不看,一摸十三張全扣在桌上,就那麼扣著起,扣著發,一張牌不看,卻場場贏!二拐子神了,二拐子打一場贏一場,把林娃河娃兩兄弟害苦了。
河娃認定這牌上一定有“詐”。後來就換了一副新麻將牌。可換了新牌二拐子還是贏,贏得更順手,不是“滿貫”就是“清一色”。這就說明二拐子手上有“絕活兒”,可弟兄倆瞪著眼輸了一盤又一盤,也沒看出其中的奧妙在哪裏。漸漸地,河娃也看出了點門道,每當兩兄弟通了信兒之後,他打什麼牌,坐在他上邊的二拐子也打什麼牌。待他快贏的時候,二拐子倒先贏了,贏的竟然是同一張牌,二拐子把他的牌截了!這就更說明二拐子有“詐”。兩兄弟是為了大事才來贏錢的,當然是每出一張牌都絞盡了腦汁,盤算了又盤算,再說事先還一次次地商量對策,可二拐子鬼得厲害,輕輕巧巧地就把他們贏了。兩兄弟當然是不服氣的。兩兄弟豁出來了,一次次地想法對付二拐子,眼都快瞪出血來了,還是看不出二拐子的“詐”究竟在什麼地方。二拐子倒很大方,每次散攤兒的時候,二拐子必然從贏來的錢裏摸出一把扔在桌上,說:“老弟,今黑兒你倆手氣不好,拿幾張回去洗手吧。”這話更叫人難咽,於是晚上再來,卻又輸了。臨了,二拐子還是那句話:“洗手吧,老弟,我不想贏你們的錢。恁的錢來得不易,洗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