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2 / 2)

可兩兄弟已顧不得什麼了,錢已輸了那麼多,回頭也是無望,隻有以命相搏了。他們早已忘了當初來賭的緣由了,任死也要看看二拐子究竟使的什麼“絕活兒”,不然,他怎麼老贏呢?

這天晚上,兩兄弟來時腰裏都揣著刀。進了金寡婦家,兩張發綠的臉互相看了看,就一聲不吭地坐下了。二拐子來得更早些,牌桌早已擺好了。二拐子看見他們兩兄弟進來笑了笑,什麼話也沒說,就吩咐他的下手拿牌。牌是四個人一塊洗的,位置也是四個人擲骰子擲出來的,這裏頭當然沒假,二拐子打牌時眼還是那麼斜著,手輕輕地按著牌桌,一動也不動。出牌時隻用兩個指頭夾住牌,很灑脫地往前一送,牌就推過去了,一點響聲也沒有。河娃就死盯著二拐子的手。他的頭像蛇一樣地往前探著,兩眼燃燒著可怕的綠光,那綠光在二拐子的手上、臉上穿梭般地來回移動,似乎隨時都會射出一蓬野蠻蠻的綠色大火!林娃的手像鷹一樣地在牌桌邊上翻動著,那手上的筋跳跳的,每個手關節都亮著一層細汗。他的另一隻手在腰裏伸著,緊握著那把刀……

也許是太緊張的緣故,出牌時河娃的手抖了一下,牌掉在地上了。二拐子看了看河娃,一聲不吭地把牌從地上捏起來,放到牌桌上,然後笑笑說:“別慌,老弟。”河娃盯著二拐子,惡狠狠地說:“我沒慌。”二拐子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了。

牌打到半夜時分,河娃的褲襠濕了,尿一點一點地順著褲子往外浸。可他還死死地坐著,眼盯著牌桌,一動也不動。過了一會兒,對麵林娃的褲子也濕了。夜靜了,四個人都不說話,屋裏彌漫著一股很濃的尿臊氣……

二拐子的眼朝桌下麵斜了一下,出牌的手緩慢地移動著,似乎在等人說話。然而卻沒人說話,兩兄弟的臉憋得青紫,腿緊緊地夾著,卻還是一聲不吭。二拐子不動聲色地放下那張牌,又慢慢地抽出一支煙點上。牌又繼續打下去了……

這真是血肉之搏呀!有那麼一刻,河娃的膀胱都要憋炸了,可他還是痛苦地忍受著,忍受著……他要看看二拐子究竟玩的什麼“絕活兒”。看出“詐”來就可以對付他了。他聽人說二拐子曾提著一箱子錢闖過武漢的大賭場,二拐子把錢箱朝那兒一放就把人嚇住了,竟然沒人敢和他賭。二拐子手裏一定有很多錢,很多很多。那麼……

可是,很奇怪,這天晚上他們又贏了,一直贏。贏了卻不知道為什麼會贏。看不出二拐子使了啥法,盯得這麼緊還是沒有看出來二拐子的“絕活兒”。

雞叫了,窗外透過一層灰蒙蒙的白光。這工夫,二拐子打了一個大大的嗬欠,說:“罷了。”

輸家說罷了,也說罷了。林娃站起時鼻子裏噴出一股紅殷殷的血!身子搖搖晃晃的幾乎站不住了。河娃忙上前扶住他:“哥,你咋了?”林娃抹了抹鼻子上的血,說:“沒啥,頭有點暈。”

二拐子瞅了瞅弟兄倆,說:“兄弟,罷手吧?”

河娃說:“不,還來。”

“還來?”

“還來!”

二拐子點點頭說:“好,有氣魄。”說著,從兜裏掏出五十塊錢來,往桌上一扔,“我請客了!”

輸了錢還請客,這是沒有過的事情。兩兄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了。那刀硬硬地在腰裏塞著,早焐熱了。

這天晚上,兩兄弟贏了七百塊,剛好和頭一天一樣,不多也不少。那麼,賭下去又會怎樣呢?

河娃不知道,林娃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