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作家,楊書印挺身在村口站著,心情十分之好。他知道那狗日的楊如意完了,這麼一折騰他就完了。娃子呀,你再精明也不是老叔的對手,你毀了……
日光暖暖的,天晴得很好,田野裏綠汪汪一片,涼涼的泥土的腥味隨風飄來,遠處傳來老驢“噅噅”的叫聲。楊書印輕飄飄地走著,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是舒服的。他覺得大地像碾盤一樣緩慢地在他眼前旋轉,他的一個小指頭輕輕地動了一下,那“碾盤”就轉得快了些。村街裏,房子倒過去了,人、狗、豬也都緩慢地倒過去了。人顛倒著走是很有意思的,有意思極了。他哈哈笑著往前走,人像小船似的搖著,他說:“毀了,毀了,你娃子毀了……”這時他覺得心裏有一股熱流慢慢地往上湧,隻有小肚兒沉甸甸的。他拍了拍小肚兒,兩隻膀子一聳就把披著的皮襖甩在地上了。繼爾他從容不迫地解開了褲帶,掏出那碩大無比的“陽物”,對著陽光、對著土地、對著村街、對著人、狗、豬撒出了射線一般的熱尿!那尿珠兒沉甸甸的,濺出了五彩光芒。這泡熱尿憋得太久了,他撒得好舒服好痛快好愜意!三十多年來,他從沒有這樣舒服過。他覺得他從一層厚厚的殼子裏脫出來了,他扔掉了戴了三十多年的麵具,重又還原成一個人了,赤裸裸的人。他說,日他媽,我就是比別人尿得高!不信你看看,我就是尿得高。他雙手捧著“陽物”,就像端著一架高射機槍一樣,一路撒去,兩眼緊盯著那白白的尿線。那尿線衝澆在冬日的黃土地上,曲曲彎彎地跳動著。他心裏說:“日他媽,我劃一道線,我劃一道線就不能從這兒過了。誰超過這道線我就收拾他驢日的!”於是他一路尿去,走著尿著,尿著走著……
村街裏一片驚呼聲。女人們嚇得四處逃竄。她們眼看著五十多歲的村長楊書印竟然站在當街裏撒尿!那碩大無比的“陽物”一甩一甩地裸露在褲子外邊,神氣氣地一路尿來,帶著野蠻蠻的架式。
女人們慌亂的身影使楊書印腦海裏出現了桃紅色的遐想。他忽然記起三十年前他當耕讀教師時在課堂上講過的話,那句話是他從書上看到的。他說:“同學們,寧吃鮮桃一口,不吃爛杏一筐!”他吃過“鮮桃”麼?除了自家女人,他還“吃”過什麼。他覺得太虧了,這一輩子日他媽太虧了,還不如那狗兒楊如意。三十多年來他正正經經地披著一張人皮,見了女人連看都不敢多看。其實他是很想看很想“吃”的,假如有那麼一天,他真想把全世界的漂亮女人都“吃”了,一個不剩,統統“吃”掉。他太虧了,他隻偷過一次“嘴”。狗兒楊如意說他“偷”過三次,那是扯蛋!他就在葦地裏幹過一次,他把花妞幹了。花妞那年才十七歲,長得水靈靈的,比鮮桃還嫩。他早就想下手了,可他一直撈不著機會。他處心積慮地想了半個月,才在葦地裏把花妞幹了。他腦海裏又出現了葦地裏那一刻間的快樂,那一刻間勝似十年!他仿佛又聽到花妞那輕輕的讓人心蕩的叫聲:“叔,你別。你是叔哩,你別……”他心裏說,啥叔不叔,老子是男人啊,男人!他又哈哈笑了……
村街裏,男人們跑出來拉住他說:“書印,你喝醉了,快把‘家夥’裝起來吧,多寒磣啊!”
楊書印搖搖晃晃地捧著“陽物”又橫著撒了一圈尿水,瞪著眼說:“日他媽,老子當了這多年幹部連尿一泡的權力都沒有了?你管老子,你算個屁!”
楊書印覺得他整個人都飄起來了,飄到空中去了。他眼前那模糊不清的人全成了侏儒,像螞蟻似的,他一伸手就能捏死幾個。三十多年來他一直哄著這些“鱉娃們”奔生路。他為他們操了不少心,他圖的什麼?假如能坐坐北京“金鑾殿”,那也值了,屌的一個村長,整日裏操不完的心,防了這個又防那個,火柴盒大的烏紗,也得小心護著。自己想說的話不能說;自己想幹的事也不能明著幹,弄不好“鱉娃們”就掀翻他了,屌哩,整天得挺住個身架子,唬著個原臉,裝模作樣地說些官麵上的話。累呀,一天一天地算計著跟“鱉娃們”鬥心眼,上頭吐口唾沫下邊就是雨,還得小心躲“雨”,不能讓“淋”著。一會兒是“高級社”,一會兒是“大隊”,一會兒是“革委會”,一會又是“行政村”,一網一網地“撈”你,弄不好就給“網”住了。人誰不想吃好點穿好點過得好點?可日他的你就不能這樣說,你得說為別人。這為別人,那為別人,都他媽是假的。老子要不為自己過得好些,日日盤算,夜夜思謀,能幹那些事麼?夠了,夠了……
女人慌慌張張地從家裏跑出來,這會兒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紅著臉跑到跟前,趕忙給他往褲襠裏塞那甩甩的“大物件”。他手一扒拉就把女人甩到地上去了,捧著“陽物”又是一陣“掃射”……
有人實在看不下去了,罵道:“幾十幾的人了,啥東西!”
他搖搖晃晃地朝那人撲過去,走著喊著:“啥東西?日你媽,肉東西,叫你女人來試試?!”
旁邊有兩個漢子架住了他,勸道:“醒醒吧,書印。看你醉成啥了?趕忙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