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風的保時捷跑車時快時慢,又基本上是慢多快少地磨蹭在下班高峰擁堵的高架上。
紫灰色的城市天空下,紅色煞車燈明明滅滅,時而是點,時而是暈,時而是弧,濃麗得近乎妖嬈。每個鋼鐵的小空間裏,都有一個或者幾個人,每個人身上都有很多故事。
隔著車窗,我看不清旁邊並列的車廂中人們的神情,因為畏懼,也不敢猜測他們的故事。而即便是一個車廂內,我也無法知道,那個掌握著方向盤又慣例地揚起嘴角的人,此時此刻在想些什麼,又會把我帶到哪裏去。
“……想什麼心事呢?”季彥率先打破沉默,似乎覺察到我在看他,嘴角一勾。“喂,李瞳,你總是很抗拒我……和我正好相反。”
“哦,是嘛。”
我嘴裏答應著,低下頭,正好看見他修長的手指搭落在方向盤上,的確和他說的一樣,每個骨節的每個動作都泰然自若。
“吃小籠的話,我知道一家不錯的店,就去那裏吧。”
“嗯,好啊。喂,等等,這條道是通高速公路收費口的!季彥!你開錯路了!”
“你說我開錯路了,那麼你認識路?你知道我們要去哪裏?”季彥略側過頭,眉眼彎彎,三分得意,剩下的盡是玩味。“我什麼時候說過那家店在市區?那家店在南翔!嗬嗬,李瞳,別一副好像被誘拐的樣子,自覺自願跟上車,同意吃小籠的可以你自己!”
根本沒有來得及開口,突然響起“咕”一聲,由下至上,有內而外——我的肚子不真氣地唱了句空城。我又羞又惱,但新陳代謝怎麼可以由得自己,無奈之下,也隻好蚊子叫一般說出聲“不好意思”,至於如何上了這輛方向未明的車——隻好略過不提。
季彥瞄我一眼,搖頭輕笑:“開到店裏大概還要段時間,你先忍耐下。如果喜歡的話,車前箱裏有巧克力。”語氣溫柔,竟少見地沒有嘲笑。
半個小時之後,我們到達目的地。店麵不大,簡單桌椅,筷子桶裏插著幹淨的塑料筷,塑料婁裏倒扣著蘸醋碟子。裏麵幾乎已經坐滿,微微有些嘈雜,沒有精裝印刷菜單,隻有進門處小黑板上寫著今日用的餡料和單價。
果真和季彥說的一樣,深秋晚上,剛出籠的蟹粉小籠最是鮮美。寶塔似的一個個小籠饅頭,乖乖立在蒸籠上,小巧玲瓏,晶瑩透黃。小心地咬開尖頂,小口小口吸吮,還是燙到了舌頭,卻依然舍不得讓湯汁白白流走。季彥似乎是常客,店主婆婆端上奉送的蛋絲湯。熱騰騰的蒸汽和小籠的香味縈繞在鼻端,客人談笑風生回響在耳際,暖烘烘地熱鬧,像是冬天家裏的廚房。於是,我和季彥麵前的空蒸籠堆成危樓,隨時隨地都會傾頹。不必介意吃相,不必介意旁人,唯一介意的隻是我的腰間皮帶頓時變緊,怎樣在公眾場合鬆開一檔。
心滿意足地離開店家,回到雲珈哪兒已經敲過十點。
前來應門的是許小誠,保護欲過重的“雲珈表哥”季彥一看見人,故意露出手腕上價格不菲名牌表麵,挑起眉毛,眼見即刻就會借機發難。
好在許小誠已經經過兩個月實習,大小姐男友兼溫柔騎士這個角色扮演得風味地道。門前地板上已經擺好兩雙拖鞋,一點不得罪溺愛表妹的季大公子,而且還學會敵進我退這一招——他斜挎上自己的包,一手把門,明眸皓齒,笑容善良:“季彥表哥送李瞳姐回來了,那我就回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