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誠不欺我,招財的娘自從服用了用白章蛇蛇皮所做的藥引熬好的藥後,病情逐漸的穩定了下來,漸漸地又能幹點活計了。而招財的小臉蛋上也終於多了一絲笑容,來我麵攤上讀書的時間也越來越多。
而經過這次上山尋藥的事件後,我對林牧凡的戒心與敵意也少了許多。許是覺得他並不似平素衙門裏那些公差那樣隻知混吃混喝而不關心百姓疾苦,再加上他一直都沒有發現我的身份,漸漸的,我也就將他的身份淡忘了,到最後,我們同處在一起,倒也相安無事。
就這樣,平平靜靜地又過了一個多月,我賣我的麵,他當他的捕頭,偶爾我還能跟著他與一金牙黃等一眾捕頭混在一起吃吃喝喝,日子倒也過得愜意舒坦。
然而一個月之後,一件事情,又突然打破了我刻意營造出來的祥和的氣氛。
那是六月間的一個午後,天開始漸漸地熱了起來,太陽曬得人昏昏欲睡。
我的麵攤生意過了午時已是冷落了許多,碰巧林牧凡帶著金牙黃他們巡邏到此,見我正在收拾洗碗,便大聲與我打著招呼,坐了下來,要我端茶給他們,好讓他們休憩一下。
我笑著與眾捕快招呼著,提了茶杯給他們每人倒上了一杯茶,又偷眼覷了一下林牧凡,卻發現他坐在一旁竟不發一語,也不和金牙黃他們搭話,一個人陰著一張臉,似乎在生著什麼悶氣,於是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爛眼龍,問道:“龍捕快,出了什麼事?怎麼今天林大哥的氣色不是很好?”
爛眼龍用他那雙斜斜的三角眼睨了我一下,喝了一口茶,“嗨,別提啦,衙門裏出了鬧心事。捕頭正在生氣呢。”
“鬧心事?”我抖抖眉,不解地重複。
金牙黃見我問,在一旁呷了一口茶,點點頭,又看了林牧凡一眼,“可不是?這件事兒的確挺鬧心的。”說罷,又拍了拍坐在他身邊的林牧凡一下,“我說捕頭,你就別生氣了,這件事發都發生了,知縣大人也都判了,你現在就算生氣,也改變不了什麼了。”
“……”林牧凡仍然不說話,悶悶地端起桌上我給他倒的茶,一口喝了,重重地將茶杯放在桌子上,黑著一張臉,難捺怒火的模樣,“可我怎麼能不生氣?那些貓眼井的百姓,他們的生活就全靠著這祖上傳下來的一點田地,現在明知道他們被人給坑了,可陳知縣卻仍然將地判給了宋員外……這不明擺著讓貓眼井的百姓們活不成嗎?”
“嗨,有什麼辦法?宋員外手裏不有貓眼井所有百姓的房契和地契嗎?還有曹裏正做保……這件事,換誰來也沒辦法啊!”絡腮王也在旁邊搭上話,拍了拍林牧凡的手,“所說我說捕頭,你也別生氣了,這件事,壓根就是個無頭公案啊!你這樣跟自己生悶氣,犯不著啊!”
他們幾個人七嘴八舌地說著,討論著案子,也勸解著林牧凡,卻讓在一旁的我聽得一頭霧水。
他們說的……好像我都懂,卻又好像都不明白。
於是趁著他們討論得最熱烈的時候,我悄悄地將金牙黃扯到了一旁,偷偷地問,“金捕快,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們剛剛說的,怎麼我都聽不懂?到底是怎麼回事?”
金牙黃拍拍腦袋,也是一臉的憤憤然,“嗨,這件事,真是說來話長。今天我們一上堂,衙門裏就出了一樁案子。城郊貓眼井那片地的十幾戶百姓們聯民上告,說咱們縣城裏的宋老爺這幾天圈了他們的地,還說宋老爺前陣子就已經對貓眼井的那片地垂涎不已,早已找人與他們協談過。但那十幾戶人都不幹,說地是祖上傳下來的,他們世世代代都靠著那塊地為生,便說什麼也不答應。可不曾想,那宋老爺竟然拿出了他們的房契,說他們的地全都是宋老爺的了。要趕他們走,說要在這裏修一個莊園給自己住。你看這事兒鬧得……唉!”
“哦?竟然有這種事?”我聽金牙黃這麼一說,心裏也咯噔了一下,但仔細一想,卻又發現了其中的漏洞,“不對呀!這十幾戶百姓家的房契不應該是在自家裏收藏好的麼?怎麼會莫名其妙地到了宋老爺的手裏?如果說宋老爺是作的偽契,那他們也應該可以反駁的啊,怎麼會……”
“可不是嗎?”聽我這麼一說,金牙黃咬牙切齒地一跺腳,“這件事我們所有人都覺得蹊蹺,你說自家的房契好端端的,怎麼就落到了別人的手裏?結果你猜怎麼著?那十幾戶百姓這才將一件事告知了知縣大人,說是半個月前,通管貓眼井的曹裏正曾找過這十幾戶人家,說是縣裏要統查戶籍,發令叫這十幾戶人家將房契與地契都交出去,還讓百姓都在一份書上畫了押,說是他將契書拿走的憑證。這些百姓們平日裏都不識字,也不明就理,心想曹裏正說的話就應該不會有假,便將自家的房契與地契都交給了曹裏正。卻不想,曹裏正卻將他們的契書全給了宋老爺……如今,這宋老爺手裏握著他們的契書,要來收房收地,他們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這才來求助知縣老爺。可契書在宋老爺的手裏,咱們知縣大人也沒辦法啊……”
“那曹裏正呢?曹裏正怎麼說?”我急急地問。
金牙黃撇撇嘴,“還能怎麼說?這曹裏正擺明了就是與宋老爺相互勾結,他不僅不承認是他私下與宋老爺相互勾結將貓眼井那塊地的百姓的契書交給了宋老爺,還倒打了一耙,說他是半個月以前才認識的宋員外,那是因為貓眼井的百姓們賣地的時候,要由他作保畫押的緣故。所以,咱們陳知縣明知道這件事的確有些異樣,但曹裏正不承認,再加上這十幾戶人家的契書全在宋員外手裏,還不是隻能眼睜睜地將地判給了宋員外?”
“可惡!”聽完金牙黃的敘述,我雙手握拳,狠聲地罵了一句。
金牙黃似乎沒有預料到我會罵髒話,愣了一愣,卻又一臉無奈地繼續道,“所以,林捕頭對這件事極為不滿,剛剛退堂的時候,還和陳知縣還有金師爺大吵了一架呢!可這事兒……怨不得知縣大人這麼判啊,換成誰也沒有辦法啊……所以柳家妹子啊,你多勸解勸解林捕頭吧,雖然說他是京裏派來的,但誰攤上這種事也沒有辦法啊。況且我們畢竟是公門中人,拿的也是縣衙發給咱們的餉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
“……”我沉默了。
的確,金牙黃的話不假,像他們這種公差,誰不想少惹事為妙呢?可是,如果明知道這件事會牽涉到十幾戶人家幾十口人的生計而不管不顧……
我看看林牧凡,看著他依然一臉的陰沉與痛色——我想,不隻是我做不出來,還有一個人,他也做不出來!
可惡!到底有什麼辦法,可以證明曹裏正與宋老爺曾經串通一氣相互勾結?
也許是由於憤怒的關係,我的腦海裏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某個差點讓我忽略掉的細節。
那是一個多月前,我請康老爹夫婦與林牧凡一起去“醉仙樓”吃飯時……
心下一個激靈,我轉身飛奔到林牧凡的身邊,“啪”地一聲,兩手撐到桌子上,瞪大眼看著我對麵的林牧凡。
我的動作太大,幾個捕快一時不察,被我嚇得一愣。就連林牧凡正在喝茶的手也是一抖。
“柳……柳姑娘,你這是……”他不解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