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2)

讚歎之餘,綾羅更是手執剪刀,采下新鮮的菊花。

“你這是幹嘛?”鐧有些不解的看見綾羅摘下一朵白菊置於籃中。

綾羅回頭對他笑笑,晃著剪刀為他答疑解惑,“你喝過菊花茶,怕是沒有嚐過菊花糕,還有菊花蜜餞,這花風幹後收入枕中,清香撲鼻,有助睡眠。”

“綾羅姑娘對於這菊花倒是頗有研究。”不等鐧回答,一道聲音驟然加入,然後丁羅的身影便出現在鐧的身後。他今日不同往常,換下貼身軟甲,一襲藍色長衫平添一分儒雅之氣,卻也不失他的器宇軒昂。

“略知一二。”綾羅轉過身來,又剪下一朵半開的太真含笑。

“怕是不隻。”丁羅越過鐧,俯身在綾羅籃裏挑出一朵,“隻可惜這花還沒開豔,就成了姑娘的盤中美食。”

綾羅劈手奪過,花瓣卻散落一地,“將軍說笑,綾羅這是無盡其用,好過它們獨自花開花落,不勝寂寞。”

“哦,煩請姑娘賜教。”

“書中有雲,菊花,昔人謂其能除風熱,益肝補陰,蓋不知其尤多能益金、水二髒也,補水所以製火,益金所以平木,木平則風息,火降則熱除,用治諸風頭目,其旨深微。其能入藥,也作食材,你們一定要嚐嚐菊花羹,定叫你們唇齒留香,終身難忘。”

“那就勞煩姑娘了。”

不自覺,已走到花徑轉角,一座精致的涼亭現於眼前。琉璃瓦蓋,輕紗環繞,一隻炭爐置於亭中,上麵架著一壺花茶,緩緩茶香,沁入鼻端。

綾羅抬頭看了一眼丁羅,再看看身後的鐧,怕是有人在這裏等候他們多時了。

小小涼亭乍看隱於花海,身處其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一條暗渠從亭邊繞過,在轉角處形成一灘不大的水麵,裏麵養著幾尾錦鯉,怕是還有荷花,隻是這個時節花是開敗了,隻在水麵留下些影子。

而轉頭望向另一側,輕紗薄霧之間,整片花海以一種全景的視野映入眼簾,這才發現這些看似無序的花其實排列的甚為講究,各種顏色品種組合起來,又是另一番境界。

鐧坐於亭邊,看似無意欣賞眼前美景,而丁羅則在亭中的石桌前擺開茶具,細心烹製菊花茶。

“來鐧兒,先嚐嚐丁叔叔的手藝,其他不敢說,這菊花茶定是當仁不讓。”

上好的紫砂茶杯中注入澄亮的液體,還有一片菊花花瓣在杯中載浮載沉。丁羅執起其中一杯放於鼻尖,一股香氣沁入心扉,嗯,這個時辰的菊花烹茶最好。

“叔叔?”鐧懶懶的轉過頭,又懶懶的轉走,“鐧乃待罪之身,不敢高攀將軍。”言語間是顯而易見的輕視。

丁羅倒是不甚在意,仍舊輕聞細品杯中之物,“綾羅姑娘怕是還有好一陣子,難道你就沒有什麼話想單獨和我談嗎?”

一樣的語調,卻惹得聽者的驀然回頭,“那我就問問,十年之前你為什麼要拚死力保?”那一個疑惑了十年的問題,是他十年都不敢來到辰州的原因。

“那個,我以為你知道的。”仍舊沒有看他,仍舊握著暖杯,隻是眼神迷離而淒涼,似乎看到了前世。

“我什麼都不知道!”鐧暴怒的跳下亭欄,衝過去揪住丁羅的衣領,被拂開的杯盞掉落在地上,綻放成美麗的花朵,“沒有人可以侮辱我的母親!”

鐧的母親,昭國後宮裏一朵美麗而寂寞的花,在秋日的午後斬首,如這杯中的菊,還沒開豔就已經凋落。

“沒有人可以侮辱她,因為她什麼都沒有做錯。”做錯的是那些被欲望和嫉妒蒙蔽雙眼的人,這朵寂寞的花,不過是宮廷權力傾軋的小小犧牲而已。

“你知道……你知道……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默許那一切的發生?丁羅當年的極力袒護讓皇宮風傳他不是皇族血脈,他是母親的結果,而那個人就叫丁羅。

“曾經的懦弱讓我失去了最寶貴的東西,而現在我不會。”丁羅不懼他的怒氣,把自己的衣領從他的手中抽出,然後翻看一個新的茶杯,重新為自己注滿茶水。

他恨丁羅,他恨他救了自己,自己寧願隨著母親而去,也不願她遭受如此的淩辱,他寧願出賣自己的所有,也不願……

“拿回你自己的東西,也拿回你母親的,你不願意嗎?”丁羅突然抬頭看他,看進他仇恨的眼睛,直刺靈魂。

他不願意嗎?

十五歲時,他被剝下鮮亮的華服,被塞進馬車送去未知的遠方,十年流浪的生活,眾人的侮辱與自我的墮落,他真的在醉生夢死之間忘了一切嗎?

不是,不是嗎?

他跟著綾羅來了,這個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