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時麵色傷悲,情緒悲愴,仿佛受了天大的侮辱。
本來就受了天大的侮辱。
但她想的,和眾人理解的,當然不一樣。
眾人以為她身份低微,作不來這些高雅詩作,隻能搞些笑場的閑話貽笑大方。
終究粗俗,登不了台麵。
在這一刻,左岸差點就站起身來解圍了。還沒來得及,便聽她一把好聽的嗓音,如山穀清音,高山流水般傾泄出來:“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亦悲亦泣,亦歌亦狂。
婉轉,低沉,餘音繞梁,高高低低的聲音,甚至,還滲了些哽咽。
千古詠歎調,誰敢不歎一聲,尤其是這幫子酸得死個人的屍人,哦,不對,是詩人。
全場震驚,辛楚是,左岸是,羅敷是,蘇寧是,一眾酸得掉牙的喜愛舞文弄墨的官二代是。沒吃過豬肉,還看不出豬到底胖不胖?
但都敵不過那威嚴男子的震驚。
是真正的震驚,轟地一聲,他竟然站立起來。久久,才驚覺失態,再慢慢坐下去,不發一語。
陸漫漫心中暗笑,眼眶微紅,輕輕對著蘇寧道:“蘇寧小姐,你幾次三番詆毀我,深夜潛進我的房間要殺我,其實無非是想嫁給你的心上人,但你的心上人又不要你,難道你一意與我為難,他就會大發慈悲要了你麼?”
再沒有比這聲音更讓人我見猶憐。此時還有誰聽懂這話裏嗖嗖的暗箭?
蕩氣回腸有木有?
同情弱者有木有?
再加上那一首“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烏拉,果然這姑娘的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啊……
蘇寧立時便被所有人孤立了。
尤其是那位威嚴男子目光掃來,淡淡道:“羅敷,要懂帶眼識人。”
羅敷無語應答,隻恨恨瞪了一眼旁邊的蘇寧。
蘇寧如掉進寒冰中,想起那個深夜,這女人尖刻地說:“當然,我不僅要告你的狀,還要裝作受了內傷。”
是了,是了!為什麼總也不長記性?
她望了望所有的人,臉上無一不是嫌棄的表情,便是對她的唾棄,對那女人的同情。
她鬥不過她,從來就沒贏過。
她臉色慘白,這女人明明就是裝出來的悲愴,為什麼大家全都瞎了眼睛?
陸漫漫內心無比得瑟。
哦也,完勝!
她以極致優美的悲傷姿態,留給眾人一個曼妙的背影,提高了聲音道:“吉星,這地方太讓人傷心了,跟姐姐回家,再也不要來了。”
再不看一眼辛楚挽留的目光。
不再磨嘰,慢慢走遠。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不過,不把你蘇寧氣個半死,我就不姓陸。陸漫漫低下頭,與小吉星相視偷笑,互相默契地伸出小指打了個勾勾。
陸漫漫笑得暢快,將吉星的小手做成V狀:“跟我說,耶!”
吉星笑嘻嘻的:“耶!”當然,他隻能作口型。
彼時,左岸還在望著那背影發呆,若有所思。
坐在首座的威嚴男子,也正盯著陸姑娘漸行漸遠的背影,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