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深院,陽光就那麼火辣地照射下來。於陰影處,一個黑衫男子坐在椅上,就那麼直直盯著陽光裏的塵埃飛舞。
直到兩眼發黑,雙眼有些看不清,才將視線收回來。眼睛仍舊定定的,隻是疑惑更盛。
夕陽一點一點西沉。他常在夕陽中,想起一張如花的笑臉。
仿佛一個午夜的夢,驚醒之時,天總是黑的。伊人遠去,他竟然開始想念她。
他想念的是夕陽中那個被弓箭手密密包圍著還談笑風生的女子,想念那個一口咬在他手上的女子,想念那個說著“誰願意做你那短命皇後”的女子。
但他想,也許並不是想念她。
隻是不甘心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拿走而已。那女子是他的皇後,沒有圓過房的皇後。
那時,他何其不待見她。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又如何能談得上想念?
皇族的尊嚴,必須維護。他的女人,就是死,也應該死在他手裏,死在他身邊,決不允許她給他戴綠帽子。
他揉著眉心,卻越揉越皺。
“皇上,”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遞過來一杯茶:“您吩咐卑職查的那個叫左城的人,是紛台富賈左岸的侄兒,並無不妥。”
“就這樣?”被稱為“皇上”的男子手指輕敲著椅子的扶手:“她是個女子,並且應該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再查,從左岸開始查。”
“是。”
這個被稱為“皇上”的人,當然是玄夜。另一個則是玄夜的侍衛謝仲謙。
侍衛告退。
留得玄夜獨自沉思。玄夜喝一口熱茶,卻不禁想起“禦風庭”的茶,那獨特的口感,以及獨特的製法。
他派人追查到翼州,便失去了百裏千尋和連曼曼的下落。後又追查到茲兀國,卻隻有百裏千尋的消息,根本不見連曼曼。
沒想到,這次到龍國,居然碰上了。
他幾乎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左城。偽裝,在別人眼裏,的確是完美,毫無破綻。但無法逃過他的眼睛。
這種易容的方法,他太熟悉了。普天之下,除了師傅,便餘百裏千尋和他懂得。
或許百裏千尋從未想過他會到龍國來,撞上的可能性根本為零。可是他竟真的撞上了。
從這個易容,想到連曼曼,純粹是推測。由百裏千尋的手筆,推測出那男子是連曼曼所扮。
但,又怎麼可能?
那根本不可能是連曼曼的性子啊?
在牡丹叢中那樣狂放走路的步子,得意的表情,撞了他後的怒目而視,凶狠的語氣,怎麼可能是大氣不敢出的連曼曼?
他疑惑,無比疑惑。
他甚至都想伸手扯下她的麵具,一睹真容,不過他忍住了。如果真的是她,他此次必須帶她回宮,然後再次折磨她,直到討饒為止。
一個不守本份的女人,他有責任調教她。
他開始想,這女人回去以後,應該住在哪裏,仍舊住在梨花宮裏?還是打入冷宮,讓她一嚐悲慘滋味?
這個女人已不再是誰的棋子,那她,仍是繼續當她的皇後?還是把她貶為宮女,日夜侍候他,讓她不得安寧?
他竟然拿不定主意。
他甚至很想看看,如果讓她再頭頂蘋果當靶子,她是否仍會嚇暈過去,還是瞪著圓圓的眼睛吼:“你屬牛的?真不講理!”
她居然罵他是牛!
玄夜莫名想笑,她什麼時候就會罵人了?還罵得,讓人暖洋洋的……他的心忽然悸動了一下,曾經三年的時光,如果她早罵了他,他會不會仍舊暖洋洋的,還是會直接掐死她?
又或者,他會不會不舍得讓她當棋子?
玄夜淩亂了,頭向後仰,悵然所失。
“皇上,您該換裝了。龍國皇帝秘約了微臣相見。”隨行而來的大臣劉元瑞提醒道。
此次低調來龍國,劉元瑞才是主角。而玄夜隻是易容後跟在其身側的隨從。
玄夜沉吟道:“龍思倒是個好角色,在攝政王眼皮子底下,還敢跟我們秘見。”他微微一笑:“紛台是個好地方,龍思要肯割愛,幫他一把也無妨。”
玄夜站起身,走進屋內。再出來時,變成了那個在牡丹叢中現身的男子。
最後一絲夕陽隱沒,黑暗,最是容易行事。
陸漫漫這個掛名管事,早早就回了家。留在禦風庭,她除了喝茶還是喝茶,實在沒意思得很。
要想管好這麼大一個地方,真不是想象的容易。尤其錯綜複雜的關係,甚至排位都有尊卑講究。這哪裏是她能懂的?所以再次說,有左岸出頭真好。
她很厚道地想,以後分紅,大不了,她拿小頭,讓左岸拿大頭得了。這麼一想,她就很心安理得地回家陪百裏吉星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