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的大快大喜畢竟有限,往往是一些舒心愜意的小事支持著你的好心緒。使你心境平和,時時刻刻享受著人生的快樂。讀了一篇美文,聽了一曲雅樂,一次有意義的聚會,一趟遂心的旅遊……生活中充滿了這樣的小快樂,快樂便充滿了你的生活。而且這些小快樂不象加爵進祿那樣麻煩,需要領導研究,需要自己費很多心機,順手便可拈來。我的生活中便有很多這種小快樂,然而最令我神往的就是讀天,這種快樂成本最低,隻需仰首向上即可。
幼時學校離家太遠,上學下學都與在同一學校讀書的二哥同行,他在高年級,我剛入學;他下午比我多一節課,我隻好在校園裏等他。學校的操場上有一棵老槐樹,我便坐在樹下,百無聊賴地仰起頭來看雲彩,一看就是一節課的時間。久而久之,我漸漸覺得天上的雲彩蠻有看頭,它悠閑自在變幻無窮,時而象一隻免子,時而象一條狗,時而象長著長胡子的聖誕老人,時而又象草原上一望無際的羊群……尤其是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那晚霞有時桔紅,有時金黃,有時豔若胭脂,有時狀如魚鱗……萬道金光從雲隙中散射出來,給一塊塊雲彩鑲上了美麗的邊絛,隨著時光分分秒秒推移,彩雲不斷地變幻著亮度、深淺、色彩和形狀,奇妙無比,令人陶醉,升騰起無窮無盡的遐想。大自然把藍天當紙,用太陽的光束作筆,以彩雲為色,每天每天為人類揮毫潑墨,繪製著流動的立體的美侖美奐的超巨幅繪畫,可惜人類越是司空見慣的東西便越是不去發現它的價值。
記得第一次失戀的時候,心中空落落的好不難受。坐臥不寧之際,獨自走到屋外,在空曠的田野中漫步。怎奈夜晚常常是情人們的專利,看到人家成雙成對卿卿我我,更加勾起了自己的哀愁。隻好在一方魚池旁的壩堰上坐下,想以獨自的寧靜來排遣心中的愁煩,無意間仰天歎息時,隻見夜幕深邃,星漢燦爛,不由得人不神思飛馳。望著那一顆顆閃爍著神秘眼睛的星星,很自然地想到那每一顆星星都是一個世界,都是地球的兄弟,都已存在了若幹億年,都距離我們這個星球很遠很遠,以至人類幾乎永遠也無法親臨。於是我們很自然地聯想到宇宙的無可比擬的恢宏,聯想到時間長河的無始無終,心中禁不住升騰起一種虔誠的宇宙崇拜。接下來便很自然地對比出自已的渺小,一已生命之短暫。宇宙日日經曆著諸如星雲形成、天體碰撞這樣生生滅滅的巨變,卻永遠如此靜穆如此超然,那麼轉瞬即逝短暫如斯的人生又有什麼心中塊壘不能化解呢?
天博大恢宏,高不可測,在我們人類的心目中,有著一種超自然的神力,我們不是常常在喜怒哀樂之極的 時候禁不住要叫出一聲“天哪”或者“我的天”麼?我們仰望它,膜拜它,讚美它,有時也懼怕它。天上的陽光,照耀著人間,給我們以光明和溫暖,地球上除了核能之外,一切能源都是陽光的賜予;天降的雨露甘霖,滋潤著萬物, 使我們這個星球上的物種一代代生息繁衍;它以雷鳴閃電發出對於人間罪惡憤怒的警示;它在幽深的暗夜又以星月的光芒給苦苦摸索前行的人以希望。它是一 位極有責任心的理智型的嚴父,它從來都不對它的子孫們流露出一絲的溺愛。
然而,它並非沒有慈愛,沒有溫情。
好多年了,我始終沒有忘記第一次乘飛機時的感受。當麥克唐納.道格拉斯飛機帶著巨大的嘯叫把我托向天空,我看到了什麼?天空一碧如洗(這才叫一碧如洗呢),像一塊碩大無朋的藍寶石,機翼下,湧動著耀眼的綿密的白雲,像羊群,可羊群絕無這樣的清純,像棉垛,可 棉垛哪有這般躍動的生機?陽光照在上麵,幻化出萬道金光,我真覺得,天堂就在一隅之隔。我凝視著連綿不斷的湧動起伏的雲團,盼望著那裏會飛出兩隻長翅膀的胖乎乎的小天使,或者,那位神態安詳慈眉善目的觀世音菩薩會手持淨瓶蹁然而至。我心中一切塵俗的雜念通統消逝了。此時,我突然想起了我曾經懼怕過的父親,那年我出麻疹熱得不省人事,朦朧中,看到他正跪在我的枕前為我禱告(他是一位基督徒)。從此,我對於父親的認識有了一個飛躍。
我生活在這條朧罩著雲翳的混凝土峽穀中,隻要一有機會,我便會掙脫一切羈絆,到森林中去,到水邊去,到山野中,去親近大自然,去親近蒼天,我們對於大自然,對於蒼天太 疏遠了,了解得太少了,就象一個孤僻的孩子不懂得自己的父親一樣。
天機不可泄漏,卻是可以參悟的。而宇宙既然創造了人,便決不是隻讓人來這個世界受苦受難的,它時時以陽光藍天繁星白雲昭示著人們去遠離苦難尋求快樂,倘若真有所謂的天意,我想大抵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