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楚先生到了。”青皮阿三腳快搶在前頭叫道,“十三少也來了。”
隨著房門推開,一式兩排共十條漢子冷冷拿眼擠兌過來。彪悍精壯也不需多說了,隻看他們腰間漲鼓鼓地拱起一塊便知道都是帶著家夥出場的人物。
精雅秀致的一間會客室,居中是一個鏤著八仙過海,獨占鼇頭的花梨木八仙桌,一邊坐著雲飛揚兄妹二人,另一邊坐三個幹枯瘦小的男人,上首卻是一個略顯肥矮,皮膚焦黃,滿麵麻皮的漢子,雙目似閉而未閉,似開有不全開,偶一抬首卻有精光從眼眸中流竄而過。卻正是名震上海灘的青幫老頭子——黃大麻子。
驀然,一陣朗笑聲響起,黃大麻子的聲音真可謂洪亮至極,“楚先生,儂可來了。歡迎歡迎,坐!”
我卻朝著目瞪口呆的飛燕眨了眨眼睛,坐在她身邊的雲飛揚自然看見了,又是一幅勃然大怒的表情。
我正想笑,“十三少!”一聲巨吼伴著黃大麻子精銳的眼神一起向我壓過來,“今朝怎麼興致那麼高?”
“啊!哈哈哈,嘿!”我硬著頭皮迎上黃大麻子炯炯有神的眼光,雙手打揖,“黃大爺在此,怎麼敢造次!隨便玩玩,玩玩而已。”
黃大麻子冷笑著撇了撇嘴,“隨便白相一下就好了啊——”
“是是!”我應著慌忙在飛燕身邊期期艾艾坐下,卻又向瞪著我的雲飛揚眨了眨眼睛。雲飛揚當然是氣得差電暴跳起來,若不是飛燕拉著,隻怕當場就要走人。
黃大麻子對我們的小動作當作沒有看見,徑向客位坐下的楚先生道:“楚先生,讓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小校經閣的劉先生,這兩位是日本山中商會的小田園和藤井,這邊兩位是鐸雲軒的少東和小姐,嗬嗬,大家都是白相古董的行家,多餘的話也不用講啦,楚先生是我大麻子的貴客,哈哈,以後大家也都多親近親近。”
我微微一笑,在低下輕扯一把飛燕的衣角,輕笑道:“我可也是玩古董的行家,以後大家也都多親近親近……聽見沒。”
飛燕如玉雕琢的麵上一紅,正要說話卻對上雲飛揚橫眉怒目的臉,隻能低下頭來,“別鬧了。”
雲妹妹就是臉皮薄,我心中大樂,刷地抖開扇子徑自搖起來。
黃大麻子咳了一聲,“既然大家都到了,我也該請今日的主角出來了。不過我大麻子醜話可說在前頭,今天大家看見的人、事、物,若我明天在外麵聽見有什麼不三不四的傳言,那我可不管你上頭天皇老子還是大清朝的總督,一律給我自己去跳黃浦江,免得說我大麻子做不來朋友!”
小校經閣的劉晦之劉四爺笑眯眯地全當大麻子說了一連串的笑話一般,“好說好說,阿拉上海人跳黃浦江倒也講得過去,不過這小東洋要也跳了,隻怕上海灘後天吃不到新鮮魚蝦了,哈!”一連串上海白話說得直刮生脆,兼之他邊說邊向旁邊那兩個山中商會的小東洋點頭微笑,兩個日本人全然聽不懂下隻當他在說好話,於是連連點頭稱是。
雲飛揚剛才被我氣得大約口幹舌燥了,正在喝茶,一口茶水就這樣哽在喉嚨裏差點背過氣去;飛燕連忙低頭當作在看茶葉,一張俏臉因為憋笑的關係漲得更紅;我是即刻用扇麵遮住自己的嘴,免得我十三少的一口白牙白白給小東洋看去;最豪氣的還是大麻子,一個仰天長笑,令我直擔心這樓板會不會給他笑塌下去。
好不容易解了笑氣,大麻子一拍手當即有人去請了人出來。
我原先隻當是什麼猥瑣的貨色,見了來人卻是一個身材頎長麵目還頗有些書生儒雅之氣的北方漢子。
“這位是北方來的譚先生。”大麻子如此介紹。
譚先生環場作了個揖,“這次勞駕各位了。”
大麻子不耐道:“不用羅嗦了,拿出來吧,大麻子給你作保呢。”
譚先生笑道:“多謝黃大爺啦。”一麵說著走近八仙桌,把手中拽得死緊的包袱放下,那包袱不大,落在桌上的刹那看起來卻沉得很。
等到他慢慢打開包袱,頓時珠玉滿堂地生輝起來,引得室內一陣吸氣之聲。幾個見慣了古董珠寶的行家如劉四爺又或雲飛揚,就連飛燕也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觸摸一下。
那位譚先生卻緊張起來,就在幾個人手都要碰上的當口忙又把包袱布蓋住。
大麻子首先清醒過來,“這些東西倒是漂亮來。”
劉四爺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是啊,漂亮來哪!”
一邊上兩個日本人根本沒有看清楚,一見譚先生把包袱布蓋起來,頓時急了,嘰嘰嘎嘎的鳥語說得好像在吵架一般。
權作翻譯的劉四爺笑了笑,“山中商會的這兩位先生說了,還沒有看清楚呢,譚先生!”
大麻子一拍椅子扶手,“譚先生怕什麼,大麻子說了給你靠就是給你靠,拿出來拿出來,你不拿出來,這幾位行家怎麼給你鑒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