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衛國在心裏盤算著的時候,中年人繼續滔滔不絕地說著:“公司提供住宿,一個鋪位一個月隻要五十塊錢。每天晚上公司有聚餐,一個人交五塊錢,六菜一湯,吃的好吃的飽!這種好事上哪去找啊?”他最後拋出的條件對馬衛國這樣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的人來說最有誘惑力了,他們最迫切要解決的就是吃飯和住宿問題。

馬衛國決定試試,中年人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叫來隔壁一個漂亮的小女孩,讓她帶著馬衛國去看看住的地方。那是大雜院裏搭起的一排簡易房,單薄得好像一陣大風就可以將房頂卷走,把房子吹散架。女孩打開一扇門,一股混合著臭襪子和方便麵味道的複雜氣味撲麵而來。馬衛國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頭,女孩也掩住口鼻,指著臨門的一個上鋪說:“你挺幸運的,這還有一個鋪,其他房間都住滿了。”

房間裏有四張高低床,床上堆著髒衣服、攤開的被褥,僅有的一張桌子上扔滿了方便麵和榨菜的袋子、一次性筷子、揉成團的衛生紙,地上是橫七豎八的鞋子和各種雜物,床底下塞滿了行李箱和編織袋。這樣的環境讓馬衛國的心又涼了下來。但他已經沒有選擇了。當天下午,馬衛國就從招待所搬到了這裏,進入了公司的推銷員大軍。

這家公司雇傭了幾十名推銷員,反正沒有底薪,人數是多多益善,多一個人就意味著多一份利潤。第二天早上,馬衛國見識到了幾十個推銷員一大早在會議室裏交流昨天的推銷心得、在主管的帶領下喊口號鼓舞士氣的場麵,就像一群要把自己奉獻給上帝的狂熱教徒,又像是即將走上戰場的敢死隊。這是公司特有的洗腦方式。

在一個老業務員的帶領下,馬衛國接受了所謂的培訓,實際上就是跟著老業務員看怎麼做業務。一天下來,馬衛國終於明白了這份工作的艱辛,也懂得了為什麼公司來者不拒。每敲開一扇門,麵對的都是一張冷漠的臉,有的人毫不猶豫地再次把門關上,有的人破口大罵,還有的威脅要打電話報警,甚至有人把他們連拖帶拽地拉到居委會。這名老業務員倒是經驗豐富,能言善辯,很會揣摩人的心理,仿佛看著對方的臉就知道對方心裏在想些什麼,不管遭受多大的挫折仍然是一臉笑容,精力旺盛,所以一天推銷出去十幾桶清潔劑,業績還算不錯,讓馬衛國看到了一線希望。

回公司的路上,馬衛國感覺兩條腿酸痛,腳底板生疼,快要站不住了,那是一整天不停歇地走路、上樓下樓的結果。每進入一個社區,他們都要小心地繞開門口的保安和退了休沒有事情做、戴著紅袖箍到處轉悠的大媽,抓他們這樣的不速之客就是這些人的工作也是樂趣。闖過第一道關口,進入大廈之後,他們不敢坐電梯,負責開電梯的大媽一眼就可以認出他們不是這座樓裏的住戶,而他們身上藏不住的大包更是泄露了身份,“搞推銷的吧,出去,不然叫保安了!”他們被毫不客氣地攆出電梯,同時也失去了這座大廈裏的客戶。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隻能爬樓,一座二十層的大廈要一口氣爬上去,需要鋼鐵一般的毅力。然後從最上麵一層開始逐門逐戶地推銷。這樣做的好處是當上麵一層的客戶攆他們走的時候,他們可以順勢去下麵的一層,不引起對方的懷疑。反過來,從下往上的危險就是一旦被下層的客戶攆出來,上層的客戶也就沒有機會推銷了。

晚飯是在公司預定的飯店裏吃的,每個人交五塊錢,一張桌子上坐著十來個人,菜剛剛上齊就被風卷殘雲般一搶而空。還沒有習慣這種衝鋒式的吃飯方式的馬衛國手裏攥著筷子,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搶光了不多的幾盤菜,隻好端過盤子,將菜底倒進米飯裏,就著飯店老板送的一碟鹹菜吃。其他人根本就不理睬沒有吃飽的馬衛國,吃完之後各自離開。在這樣的環境裏,人變得像狼一樣。

三天後,馬衛國開始自己上門推銷了。站到第一個客戶的門口時,馬衛國有些興奮又有些害怕,猶豫了很久還是敲開了門,門開了,站著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女冷漠地看著他,馬衛國掏出清潔劑,有些笨拙又有些急迫地說:“你好,大姐,這是我們公司最新開發的……”話還沒說完,“啪”地一聲,門被重重地關上了。一臉的笑容僵住了,這種情形在培訓的過程中馬衛國已經見過很多次,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但輪到自己獨立麵對時,還是很不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