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衛國望著李紅霞,嘴裏喃喃地辯解著:“最近有點忙,沒注意啊!”
李紅霞擔心被看出破綻,連忙掩飾說:“昨天晚上睡覺胸口有點悶,就起來到陽台上透氣,可能是著涼了,所以起色差。沒什麼大事,我已經吃過藥了,晚上再熬點薑湯喝,很快就好了!”聽她這麼一說,大家都放心了,繼續說笑。
多多上完音樂課回到家,衝著四化和他妻子叫了“叔叔、阿姨好!”便纏著李紅霞,“媽媽,我餓了!”李紅霞捧著多多的小臉,有些出神,甚至沒聽到多多說什麼。
馬衛國催促道:“快給孩子弄點吃的吧,晚上還要上舞蹈課呢!”
李紅霞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起身給多多熱牛奶,拿麵包,步履蹣跚。多多一邊吃東西一邊嚷著:“媽媽,我要穿昨天買的新衣服,還有,快把舞蹈服給我準備好,要遲到了。”李紅霞答應著,反應有點遲鈍,看上去似乎心不在焉。
四化湊到馬衛國的耳邊,悄悄地說:“我看嫂子是有點不太對勁兒啊,你多留點心,帶她去醫院檢查下吧。別把小問題拖成了大毛病!”馬衛國擔心看著妻子,緩緩點頭。
李紅霞送走了多多,回到桌子旁。四化連忙轉移話題,“看來你們夫妻倆在多多身上真是花了大本錢了!又是學音樂又是學舞蹈,別把孩子累著,這些事情還得看孩子自己的興趣”。
李紅霞苦笑了一下,說:“多多喜歡!”
馬衛國補充道:“為孩子花錢不手軟!”
四化和妻子笑了起來。四化妻子半真半假地嘲笑四化:“他倒好,在外麵花天酒地不手軟,在家裏摳門的很。”
四化瞪了瞪眼睛,“你要是給我生個孩子,我照樣舍得花錢!”他們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孩子。
馬衛國小心地說:“去醫院檢查過嗎?萬一……也抱一個吧!你看多多,現在跟我們的感情也挺好的,有個孩子心裏就踏實了,就知道該為啥拚命了!”
四化不以為然地擺擺手,“不著急,我對她可不像你對大嫂那麼專一。如果她真的生不出來,立馬換將!”四化妻子白了他一眼,李紅霞沉默不語。四化察覺自己說話不經大腦,轉而說起鐵頭來,說鐵頭終於如願以償,生了個大胖小子。但房間裏的氣氛還是有些沉悶,四化索性拉起馬衛國,出去喝酒了,把兩個悶悶不樂的女人扔在了屋裏。
半夜,躺在床上的李紅霞腹如刀絞,她死死地搖著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來,嘴唇上留下一排滲血的牙齒印。身上的睡衣已經被冷汗浸透。李紅霞擔心自己堅持不住,叫出聲來,悄悄地下床去了衛生間。坐在馬桶上,她用一隻手抵著肚子,一隻手撕扯著自己的頭發,腦袋深深地埋在大腿中間。這樣的痛苦爆發的越來越頻繁,李紅霞的意誌在崩潰的邊緣。她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如此堅強,過去,但凡身體稍有不適,她都會叫人來伺候自己,孩子般地撒嬌。那些追求者無不爭相恐後,把握這個向她獻殷勤的機會,趁機揩油。現在,她為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為並非自己親生的多多,與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進行著殊死的搏鬥。她在努力拖延走向生命終點的時間,想多陪丈夫和女兒一段日子,而一旦她被痛苦擊倒,就說明生命的終點近在眼前。
痛苦稍稍舒緩了一些,李紅霞準備回到床上去,免得馬衛國發現不對勁兒。當她從馬桶上站起來的那一瞬間,一陣鑽心的劇痛襲來,李紅霞覺得眼前一黑,天暈地旋,身體軟綿綿地倒了下去,悄無聲息。
馬衛國在床上等了很久,發現李紅霞一直沒有從衛生間出來,便起床推衛生間的門,門被反鎖上了。馬衛國叫了幾聲“紅霞”,裏麵沒人答應,預感到事情不妙的馬衛國一腳踹開了門,看到躺在馬桶邊蜷縮成一團的李紅霞。李紅霞緊咬著牙關,臉色鐵青。
馬衛國大聲地呼喚著妻子,使勁搖晃著她的身體,但李紅霞毫無反應,跟個死人一樣。馬衛國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全身冷的像掉進了冰窟窿裏一樣。他把妻子抱起來,放回床上,多多已經被劇烈的響動吵醒了,嚇的在上鋪大哭不止。馬衛國手足無措,腦子裏一片混亂,從桌子上端起水杯,兜頭澆了下來,人冷靜了很多。他讓多多穿上衣服,又給李紅霞披上一件大衣擋風,然後背著妻子衝出了家門,多多牽著爸爸的衣角,一路小跑地跟在後麵。在小區門口,馬衛國終於攔住了一輛出租車,“去醫院!”司機看著馬衛國血紅的雙眼,二話不說,踩著油門直奔醫院。
醫院急救室的燈亮著,李紅霞正在裏麵搶救。走廊裏,馬衛國坐在冰冷的長椅上,兩眼望著正前方,眼神空洞,整個人都傻了。多多躺在長椅上,枕著他的大腿,已經睡著了。遠處醫院大廳裏的電視機裏傳來申奧成功舉國歡騰的聲音,主持人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沙啞。在這種歡慶的氣氛中,馬衛國一家卻滑向了災難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