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熙的眼中有一種近乎灰敗的震驚與錯愕,切開萬般虛偽,瞬間以尖銳且輕蔑之態嘲笑著我的欺騙,像是沉浮在汪洋中的一葉孤舟,即便知道九死一生,卻仍舊帶著一份躍躍欲試的堅持。

他的指尖穿越了幾縷陽光的痕跡,輕而易舉的淹沒了我試圖逃避的可笑行徑,也顛覆了曾經疲憊不堪的謊言。

我恍然明白,其實最愚蠢的人,一直是洛冉。

我沉浸在自己編造的世界裏,以為可以揮刀斬斷萬丈紅塵,三千煩惱,卻不過是曇花一現的假象,當昔日固守的原則轟然倒塌,真相水落石出之時,決堤的悔恨讓那份朝生暮死的平衡消失殆盡。

餘下的,是洛冉顯而易見的卑鄙。

我在那一瞬覺得蒼涼。

楚熙滑靠在門上,唇邊的笑容單調而麻木,帶著厚重的絕望,“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我用力的望著他,卻發現自己看不清他的臉龐,千頃陽光暈染,恍若隔離在兩個世界。

楚熙用力拉過我的手,力道大的險些讓我失聲痛叫,我用力的咬著唇,而他的聲音卻更輕柔了,“說啊,小冉,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我低聲說:“讓我去拿衣服,我們下樓。”

楚熙垂頭,竟是厭惡不屑的眼神。

我無地自容。

風弄一支花影,疏木橫斜。

霧波茫茫,萬裏梅香浮動。

楚熙仍是一副昭然無誤的風流姿態,卻不再看我,哪怕一眼。

他的背影是那般落寞。

“洛冉,我真是小看你了,連我哥都能勾上。”

我無言以對,今日才發現自己已再無辯駁的權利,“楚熙,你聽我說。。。”

他猛地回身,周身的憤怒讓我誤以為他下一刻便會一掌扇來,“說?!你還想怎麼騙我?!你的男朋友呢?你用來拒絕我的理由呢?”

我頹然垂眼,連最平白淺出的話語都無力招架。

他抬起我的臉,刀鋒般的眸子一寸寸滑過,半響,麵露意外之色,有些冰冷的了然呼之欲出。

楚熙淺淺的笑了,聲音有著清淡的成竹在胸和更加絕望的震驚,“我怎麼沒發現呢。。。你和她。。。”

我愕然:“你說什麼?”

他鬆了手,優雅的似是中世紀古板且虔誠的騎士,為了完成一個夢想而汲汲營營。

楚熙望著遠處的盎然鬆波,清瑩積雪,眼神有一刹那的迷茫和哀傷,仿佛是一個處在風流年少的完美主義者,可以為自己淺白的堅持不遺餘力,可以為自己隱晦的夢想揮灑熱情,卻永遠學不會將心比心。

“你喜歡他嗎?”

慌亂無措的神思在麵對這個問題時趨於沉靜,像是某種與生俱來的本能,亦或是沉澱在內心深處不可磨滅的信仰,我堅定的點頭,不留絲毫後路。

楚熙看著我,眼神不再瘋狂,不再憤怒,那是一種好似嘲笑的輕蔑和諷刺。

“你會後悔的。洛冉。”

我默然。

似乎很多人都會預見我和他不會長久。但我始終堅信,隻要不迷失方向,就不會迷失自我。如果對與錯都隻能在失去後才明白,那我就隻能靜靜的做好每一件事,然後沉默著等待答案的揭曉。

很多時候,傷害就如同考試後的試卷分析,恍然大悟,捶胸頓足,卻無濟於事。

人之所以痛苦,是因為追求錯的東西,我一直在想,若對楚熙狠心一點,再狠心一點,或許一切也就不會如今日這般不可收拾。

但談何容易。

我以為我可以以一種壯士割腕的氣度去摒棄我們之間的感情,可事實上,那隻是一個滑天下之大稽的誤會罷了。

一刀兩斷,這個看似一勞永逸的傳說簡直太美妙了。

我永遠也不可能傷害一個我愛的人。

楚熙說:“洛冉,我哥不會愛上任何人,他和你一樣,都沒有心的。”

我輕聲道:“所以我們才適合啊。”

楚熙笑的意味深沉,滿含淒涼且有著報複的快感,似乎輾轉又看出些類似玉石俱焚的恨意,“我們打個賭好了,總有一天你會哭著來找我,求我接受你,那時我會讓你明白,被拒絕的滋味是什麼。”

他附在我的耳邊,語氣溫柔緩慢,像是足以預言未來的咒語,帶著淡淡的篤定和得意,“那時你就會明白我今日的感受,明白被最愛的人欺騙是什麼感覺。小冉,記住我今天的話,我很期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大片大片的晨霧彌漫,楚熙的眸子亦模糊不清,有些沉醉其中的傷痛及落寞糾結纏繞,宛若自以為冷眼旁觀的世外人,縱使心靜,風卻不止,終是逃不過命運的束縛。

“小冉,時至此刻我才知道,你竟比我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