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村魂(1 / 3)

據家譜記載,畫匠王原叫鍋片王,祖上是從山西洪洞縣遷來的。大遷徙時,王家族人唯恐失散人口,聚在大槐樹下砸了鍋,每人一鍋片作為標記……後來果就失散了。帶著鍋片的一王家後生走到穎河走不動了,也就不走了。再後娶妻生子,代代繁衍,生出一個莊來。是年大旱,赤地千裏,村裏活口僅剩八人。

懨懨,懨懨,又是一個莊。個個都能活。

二奶奶罵街

天晌了,日光燦燦的,村舍裏飄著一縷縷炊煙,驢在磨道裏叫著,伴那一嗒一嗒的風箱聲。而後是潑水般的驢尿,那腥臊沿街散出去,蕩得很遠。漸漸有熟香飄出來,風箱聲也就住了。隻有日影兒釘住不動,靜靜地射在瓦屋的獸頭上。

畫匠王村從來沒這樣靜過。往常,人們盛上飯就端出來了,一個個都到街麵的飯場上來吃。你捧一隻碗,我捧一隻碗,或蹲或坐地倚在那棵老槐樹下,說些家事、國事還有些扯淡事。興了,就紅著脖子抬杠,就日罵,一個飯場都熱鬧鬧的。

然而,今日沒有一個人到飯場裏去吃。家家的院門都是關著的。也有人端了碗出來,探一探頭,又縮回去了,悵悵的。

那時候,老馬就在村頭的槐樹上綁著,血汙把一張胡楂子臉塗得髒兮兮的,翻腫著一隻眼。嘴巴打歪了,下巴斜斜地抽著,那身人們熟悉的中山服被繩子捆得很皺。老馬的頭大麥樣勾著,一眼睜一眼閉,人看上去十分猙獰,鬼一樣猙獰。開初還有孩子圍著看,遠遠地看。怕,不敢近了。後來就沒有了,都回家吃飯了。

放工的時候,人們都看見老馬了,可人們都裝作沒看見老馬;人們都是認識老馬的,可人們都裝作不認識老馬。老馬犯事了。老馬原是鄉裏的技術員,後來又當了什麼,很體麵的。不曉得為什麼他犯事了。現在押著他挨村批鬥。押他的人都到村幹部家喝酒去了,就把他一個人撂在那兒。早些年,老馬在村裏呆過。那時他還年輕,小分頭,戴一副眼鏡,臉兒白白淨淨的,常在村裏的大會上講話,挨家挨戶發放土地證。這些年他又來村裏普查人口,給許多沒名兒的村人起過名字,比如“狗剩兒”吧,他說,建國吧。於是就“建國”了。人們很信。後來老馬就走了,再沒來過。

如今老馬犯事了。

天藍藍的,偶有小風一縷兒,滑過悶悶的村街,滌掃牛蹄印痕上的浮塵。日光斜斜地照在槐樹上,篩下一地亮白。槐樹下有黑色的螞蟻在爬,螞蟻們拖著一個巨大的飯粒兒,堅忍而持久地朝著洞穴的方向移動。一隻黃狗晃晃地來到槐樹下,詫異地望著老馬,似也不敢近,又晃晃地去了。

老馬就在樹下跪著,麵對一個村子跪著。在洋溢著明亮秋日的午後,村子像曆史一樣沉默。沒有人走出來,一個人也沒有。

漸漸,終於有了點聲響了,那是拐杖叩地的聲音。拐杖一下一下搗在村街的土路上,搗得很沉重。有人貼著門縫看了,那是二奶奶,二奶奶走出來了。二奶奶拄著拐杖站在村街裏,久久地望著村口的那棵大槐樹……

突然,晴空裏就有了一聲燦爛!那驟然而起的唾沫星子像碎釘般炸出去,炸出了五彩繽紛的語言。二奶奶起來了,二奶奶頓著拐杖昂聲大罵:

“王家的人都死絕了?王家人的良心都叫狗吃了?王家的人不是人,是驢日的狗養的馬操的礁礁摧的麻繩擰的牛鞭摔的葫蘆瓢涮的!”

在八月的鄉村裏,在朗朗的天宇下,二奶奶罵得鮮豔而又熱烈!那沉靜一下子就碎了,碎在五光十色的唾沫星子裏,碎在有著拖車和牛蹄印痕的村街土路上。

“瞎了,瞎了,都瞎了!王家的人都戴著眼罩呢,王家的人用女人的騎馬布當眼罩,王家的人生來就是些鑽褲襠的貨!穀子有種,蜀黍有種,大麥小麥都有種,就王家的人沒種,王家人的脊梁骨早就斷了,生生就是讓人戳的!王家人的脊梁骨是唾沫粘的漿子糊的麥秸條兒穿的格巴皮革係的兔子屎辮的……”

二奶奶走著罵著,罵著走著,從街東罵到街西,又從街西罵到街東,拐杖在村街的土路上搗了無數個銅錢大的坑坑。二奶奶的罵語油炒辣椒樣地熾熱,油炸黃豆般地響快,又仿佛把染房的染缸抬到村街上四下潑灑,把一個體麵的村街染得黑黑黃黃斑駁陸離。二奶奶一下子把畫匠王女人特有的罵街藝術提到了一個極高的水平,以至於多年後仍然沒人敢罵街。

先是有孩子們跑出來了,娃兒們一群一群地跟在二奶奶的身後,瞪著小眼珠看她罵。而在飄蕩著和煦秋風和潑天罵語的農家小院裏,在一家柴門的後麵,漢子們一個個都勾著頭。鱉樣地蹲著。沒人敢吭,誰也不敢吭,任那罵聲像利刃樣的在身上戳窟窿!罵得漢子們頭往牆上撞……

“王家的女人都虧心了,上一輩殺人放火劫路,這一輩活該嫁到王家丟人現眼!嫁豬嫁狗嫁驢嫁馬也會哼哼,嫁個鱉娃子也會爬爬,嫁個蟲蟻兒也會嘰兩聲,咋就嫁給這些沒蛋子的貨?!王家人的蛋子都叫銃銃了鏟子鏟了斧子剁了鍘刀鍘了門框擠了碾子碾了……”

二奶奶的罵語高揚在瓦屋的獸頭上,又被秋風旋進小格子木窗,使畫匠王村的女人們臉紅心跳,一個個斜了眼去瞅男人,瞅得男人想尿。男人們硬憋住不尿,憋出了一頭青筋。

罵著,罵著,就有漢子走出來了。漢子的脊梁骨不是唾沫粘的、漿糊糊的、麥秸條兒穿的、格巴皮草係的、兔子屎辮的,一個個腰都挺著,很直,杠一樣直。手裏高擎著一隻海碗,走得很沉重也很昂然。跨過門檻的時候,漢子們臉上都帶著肅穆莊嚴的神情,凜然地走在村街的中間。這時候天光就顯得很淨,人心也很淨。秋陽溫柔地照著人的臉,秋風像梳子一樣梳理著明亮的村街,連高掛在屋牆上的紅辣椒串也顯得格外地鮮豔、親切。

漢子們重聚在大槐樹下,把一隻隻藍邊海碗擺在老馬的跟前。一時間,老槐樹下一片海碗。有的海碗裏盛的是拌了蒜汁的撈麵,有的是酸湯麵葉兒,有的是煮紅薯,有的是荷包蛋,頂不濟的也有幾隻隔年的紅柿……

漢子們陽壯壯地說:“老馬,吃!”

老馬的頭依舊勾著,那隻沒腫的獨眼裏有淚流出來了,淚水一滴滴灑在膝下的熱土上。

狗剩,不,建國。建國是最後跑來的。建國手裏哆哆地舉著一包煙,那是他剛從代銷點買的“永紅牌”香煙,一毛七一盒(平日鄉裏人隻吸八分的“經濟牌”)。建國跑到老馬跟前,抖抖地拆開封包,把一支煙遞到老馬的嘴邊,說:“老馬,先吸支煙。”

一這時,二奶奶走過來了。二奶奶手裏端著一碗麵,誰也不看,就從一片海碗上走過去,劈劈叭叭踩出了一片碎響!踩得漢子們心疼。二奶奶近前來,一巴掌打掉了建國手裏的煙,就麵對麵地在老馬跟前跪下了。她把跪著的老馬攬在懷裏,挑起一筷子麵說:“老馬,對不住了。村裏沒男人,婦道人家不知理,你別怪。吃吧,老馬,吃吧。”

二奶奶一口一口地喂,老馬嗚咽著一日一口吃,淚花兒在眼眶裏轉……

慢慢,慢慢,漢子們全都站起來了,像林子一樣地立著。他們團團地將那棵大槐樹圍住,用身子擋住了老馬和喂飯的二奶奶。日光照在叢林一樣的人影兒上,個個都站得很直。

這天夜裏,女人們都變得分外溫柔,順從體貼地讓男人幹了那事兒。男人們也一個個變得火爆熱烈,痛快淋漓,那歡樂是多年來少有的。

一村床響!

牛屎餅花

教書先生窗前有一架牛屎餅花。那花兒不是他種的,是他女人種的。

女人是從前宋嫁過來的。前宋的蘿卜,後宋的辣椒,不出好女兒。女人自然不很好,黃瘦,病怏怏的,教書先生將就了。女人叫先兒。昨就叫先兒呢?教書先生沒問過。

學校離村二裏地。教書先生每日從學裏回來,就坐下吃飯。

吃一碗女人端一碗,吃一碗端一碗,話是沒有的。天黑了,就睡。

有時候,半夜裏教書先生坐起來,悶悶地吸煙,出氣很重。教書先生有個挺女氣的名字,叫文秀。女人說:“咋啦?文秀。”文秀不吭。

後來女人就種了一棚牛屎餅花。這花兒種賤,一年三季開,開得鮮,朵大,牛屎餅狀,爬一窗燦爛。夏日裏教書先生就在花架下吃飯了。日子雖不寬餘,女人也盡量整治得幹淨些。擺上一方小桌,幾樣小菜兒,端上一碗粥,幾個窩窩,教書先生吃得很有滋味,也有了些雅意。有時候教書先生也說上幾句話,很淡的幾句話,女人笑著聽。吃了,教書先生就在花架下站著,長久地注視那花兒。花兒溫情地放著,無香氣。花兒怎就無香氣呢?

教書先生不解……直到天黑了,花也黑了,才去睡。

女人得的是氣喘病。冬天裏終日咳嗽,一罐一罐吃湯藥,老不見好。教書先生眉頭蹙著,卻不曾埋怨過什麼,日子也就淡淡地過了。女人身子雖弱,侍教書先生還是照常。人回來了就擺上小桌吃飯,仍是吃一碗端一碗。縱然日子緊巴,早上一個荷包蛋是少不了的。

教書先生還是悶悶的,話少。

漸漸有風刮到女人耳裏,女人便知道教書先生原是有個相好的。那相好的叫月琴,是教書先生的同學,兩人上中學的時候就好上了。月琴人高挑,長得豔,笑時西施樣生動,是鄰近村落裏百裏挑一的好女人。教書先生戀得很深。隻是月琴娘不願,一是嫌文秀家窮;二是想把月琴嫁到城裏去,或許能嫁個大幹部,就有倚仗了。月琴家是崗莊的,離畫匠王隻有三裏地。有一段兩人過往很密,見了就哭一場……終還是沒有成。

女人留了心。

忽一日,教書先生從學裏回來,女人說:“月琴從城裏回來了。”

教書先生愣了,臉上窘窘的,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就看那牛屎餅花。

女人說:“去吧,去看看她。”

教書先生猶猶豫豫地站著,臉相很木。女人替他拍拍身上的土,把衣裳弄得整齊些,推著他說:“去吧。”教書先生就去了。

那晚,教書先生很晚才回來。遠遠,就望見窗口亮著一盞油燈,油燈映著粉墨似的花架,疏疏朗朗的葉兒朵兒,素。教書先生心裏突兀地升起一股溫熱。緊走幾步,進了門,見女人在床上坐著,一時又很無趣,訥訥地站著。

女人問:“見了麼?”

他說:“見了。”

教書先生脫了鞋,見床邊放著一盆溫水,就默默地坐下洗腳。洗了腳,坐在床沿上,一聲歎還未出唇,見女人望他,省了那歎,就躺下了。慢慢、慢慢,他就說了月琴的事。說著,說著,女人掉淚了。女人說:“真好,您倆真好。要早知道您倆這麼好,我就不來了。”教書先生遲遲地說:“孩子都有了,還說這話。”女人說:“要不是有孩子,我真想讓您倆……”這晚,教書先生就有了些溫柔。

此後,女人隻要一聽說月琴回來,就讓教書先生去看她,每次都催著他去。去前,總要替他拾掇拾掇衣裳,盡量讓他穿得體麵些。教書先生從月琴那裏回來,女人就笑著問:“見了麼?”教書先生說:“見了。”女人說:“哭了麼?”教書先生說:“哭了。”女人笑笑,他也笑笑,淡淡的。該說的說了,不該說的也跟女人說了,教書先生落個心淨。可有一樣他沒說,月琴勸他調到城裏去,他沒說。

時光荏苒,花開花落,第二個孩子又出生了,女人的身子更弱。這時,教書先生恰好有了上調的機會,他終於可以調到縣城教育局去了。這事曾期盼過許多年,現在終於有機會了,可他卻張不開口。女人病成那樣,還拖著孩子,怎麼說呢?要是沒有那事,他可以說;要是女人待他不好,也可以說。這樣,話就不好出唇了。教書先生期期艾艾的,日日都想說,日日都想說。他知道說了女人會答應的,女人不攔他,可就是沒法說。心裏的東西不說比說出來更可怕,教書先生心裏有東西。教書先生很躁。

躁了,就在花架前站站,慢慢就心靜了。上調的事就這麼拖著拖著,黃了。

一日,女人慌慌地跑到學堂裏來,把他拽到一邊,悄悄地告訴他說,有人從平頂山回來,說是見著月琴了。月琴在城裏被人騙了。城裏人睡了她,卻沒娶她,把她趕出來了,她身上一分錢也沒有,這會兒拖著身子在街頭上要飯呢……教書先生怔怔的,又是好半天說不出話來,眉頭蹙得很緊。

女人說:“去看看她吧,你去看看她,也是好了一場……”

夜裏,女人不聲不響地忙著給他收拾東西。吃的,用的,該準備的都準備了。哪樣是給月琴捎的,哪樣是讓他路上吃的,一一交待得很清。臨走,還給他準備了五十塊錢,囑咐他捎給月琴。教書先生沒話說,他不知道五十塊錢是怎麼湊來的,也沒有問。雞叫的時候,女人打好一碗荷包蛋端給他,他就倚在床上喝了。臨行時,他抑抑艾艾地在屋裏站著,看了梁,看了房,說:“我去了。”女人說:“去吧。”

教書先生去了五天。回來的時候,遠遠望見村子,望見窗前那一棚牛屎餅花,教書先生眼裏竟濕濕的。進了門就喊:“先兒,先兒,我回來了。”

女人從屋裏趕出來,說:“回來了。”

他說:“回來了。”

女人說:“見了?”

他說:“見了。”

女人說:“哭了麼?”

他說:“哭了。”

女人眼裏濕濕的,就忙著給他做飯。他在屋裏站了一會兒,就趕到灶房裏,看女人做飯,女人手忙著,他看女人的手動,默默的。

冬天,下雪的時候,月琴到教書先生家來了。月琴是來辭行的。她嫁到省城去了,終於嫁了個好主兒,大幹部。月琴一進門就喊:“嫂子。”女人趕忙迎出去,拉月琴上屋來坐。月琴就在屋裏坐了。說了幾句閑話,月琴不吭了,教書先生也不吭了。女人站起來說:“月琴,你坐,我到鄰居家借個簸箕。”說著,就笑著走出去了,留下月琴跟教書先生說話……

一年後,女人又催教書先生,說去看看月琴吧。教書先生不吭聲。催急了,他才吞吞吐吐地說,路遠,走一趟得花好多錢呢。

女人問,得多少錢?他說,光路費怕得幾十塊。女人不催了。

冬春天,地淨了。女人圍著頭巾著籃子走村串戶去收雞蛋,收了雞蛋再到集市上去賣。女人身子弱,走走喘喘,喘喘歇歇,歇了再走,夜裏身子很涼。女人拖著病怏怏的身子整整收了一個冬春的雞蛋,待牛屎餅花又開的時候,她把一百塊錢遞到教書先生手裏,說:“去吧。”教書先生說:“先兒……”她說:“去吧。”

這次教書先生僅三天就回來了。回來時女人不在家,下地去了。教書先生在院裏站了會兒,就趕到地裏。女人說:“回來了?”他說:“回來了。”女人問:“見了麼?”他搖搖頭。女人問:“沒找到?”他說:“找到了。”而後沉默。久久,教書先生說:“見了她娘……”女人看看他,說:“回吧。”就回了。

回到家,女人做飯,他獨自一人在花架下站著,站了很久。

這天夜裏教書先生哭了。女人像母親一樣抱住他,說:“不哭,不哭。”教書先生就不哭了。

後來女人死了。女人死時一聲聲叫著教書先生的名字,教書先生一聲聲應。女人說:“文秀。”教書先生說:“唉。”女人說:

“文秀。”教書先生說:“唉。”女人說:“文秀……”教書先生說:“唉……”女人很滿足,就笑著,臉上繡著兩朵暈紅。

女人死後,教書先生再沒娶過,隻年年種牛屎餅花。逢女人的祭日,教書先生在花架下擺一方桌,半斤燒酒,幾樣小菜,兩雙筷子,一杯一杯喝。那回憶很美好,很有詩意,扯一串田園的詩了……

石滾

麻五自從娶來女人後就不再是男人了。

麻五在新婚的第一夜裏就沒上床,女人不讓他上床。麻五的爺爺曾經富過,女人的爺爺也曾經富過,女人不得已嫁了他,女人覺得屈。女人曾經戀過一個紅色軍人,眼看就成了,後來那軍人來了信,說是女人的爺爺曾經富過,就吹了。女人不恨軍人。女人常把壓在箱底的舊信封翻出來看,信封上貼著一張張八分的郵票,郵票已經泛黃了,但女人還是很動情。郵票能讓女人憶起一串柿樹下的故事。看了,臉就粉粉紅,有淚。

雖然麻五和女人的爺爺曾經富過,但麻五顯然沾了光。因此,麻五在女人麵前總矮一個頭。女人說該下地了,他就下地。

女人說該挑水了,他就挑水。夜裏女人不讓上床,他就不上床,像狗一樣在灶裏蜷著。睡到半夜的時候,女人也許說,過來吧,鱉貨。他就過去了。不曉得為什麼,女人竟有那麼多恨,常常罵他。罵得他一進門就顫顫的,不想回家。有了孩子了,一個孩子叫扁豆,一個孩子叫土倌,扁豆和土倌看著娘罵。麻五臉上淨點兒。女人很白,臉上一點點兒也沒有。可一點點兒也沒有的女人就把他治了。女人是崗莊的,都說崗莊的女人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