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啟功由傅增湘薦舉給輔仁大學校長陳垣,開始了他的執教生涯。啟功以高中肄業生的資格,躋身高等學府,並成為一代宗師,自然得益於家學淵源(其曾祖、祖父均為翰林出身)、名師指教和過硬的社會關係(傅增湘和陳垣在北洋政府教育部曾分別擔任過總長和次長),然而,啟功自己的努力才是成功的根本。
啟功詩書畫成就斐然,並曾榮獲“中國書法藝術終身成就獎”,但書畫卻非主業。其主業文史,一生教授古典文學、漢語,研究古代文學、史學、經學、語言文字學、禪學,他一生著作頗豐,著有《漢語現象論叢》、《詩文聲律論稿》、《古代字體論稿》、《說八股》、《啟功韻語》等。並注釋了程乙本《紅樓夢》,參與點校了《清史稿》。張中行在《笑對風雨人生》一文中,引《後漢書黃憲傳》句“汪汪若千頃陂,澄之不清,淆之不濁,不可量也”來評價啟功,讚其術業和處世上的學問不可稱量。
啟功還很幽默,且為人很謙遜。“中學生,副教授。博不精,專不透。名雖揚,實不夠。高不成,低不就。癱趨左,派曾右。麵微圓,皮欠厚。妻已亡,並無後。喪猶新,病照舊。六十六,非不壽。八寶山,漸相湊。計平生,諡曰陋。身與名,一齊臭。”這是啟功66歲時寫下的流傳甚廣的《自撰墓誌銘》。曆史上自撰墓誌銘的名流不少,比如唐代詩人王績、南宋名士蘇溥、美國第三任總統托馬斯傑斐遜等,但像啟功這樣自貶身價者卻罕見。
啟功成名後,對自己的老師如賈羲民、吳鏡汀、陳援庵等,哪怕他們已經仙逝,仍執弟子禮甚恭。其懷念恩師的文章如《記我的幾位恩師》《夫子循循然善誘人--陳垣先生誕生百年紀念》等,讀之令人泣下。上世紀八十年代,啟功捐獻巨資在北師大設立獎學金。本來,叫“啟功獎學金”順理成章,然而他不肯,堅持稱“勵耘獎學金”,以懷念恩師陳援庵(其別署勵耘書屋)。
啟功對市井中的啟功書法偽作抱以寬容態度,頗有名士風範。有這樣一則趣事:有個鋪子是“造假作品”的專賣店,標價不高,有人看了問店主:“是真的嗎?”店主也挺痛快:“真的能這個價錢嗎?”後來啟老聽說了這件事,就來到這個鋪子,一件一件看得挺仔細。啟先生誰不認識呀!有人就過來問:“啟老,這是您寫的嗎?”啟老聽了,微微一笑說:“比我寫得好。”在場的人全都大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啟老又改口了:“這是我寫的。”事後他向我們解釋,他說:“人家用我的名字寫字,是看得起我,再者,他一定是生活困難缺錢,他要是找我來借錢,我不是也得借給他?”他撰文稱讚明代文征明、唐寅等人,說當時有人偽造他們的書畫,他們不但不加辯駁,甚至在贗品上題字,使窮朋友多賣幾個錢。讓那些窮苦小名家得幾吊錢維持一段生活,而有錢人買了真題假畫,損失也不會多麼大。這觀念雖不合知識產權保護法,卻體現出啟功曆來的大師心態和仁者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