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飛出鴿籠(2 / 2)

如今我也住進了新建的宿舍樓。咱可不能沒良心,人民政府下大力量改造危房,蓋高樓,改善市民居住條件,功不可沒。人藝及時演出《旮旯胡同》也當然獲獎。隻是我這個人雖然有良心卻還有毛病,總覺得這單元樓房活像鴿子籠。總覺得現實生活中多了些什麼又少了些什麼。多的,說過了,借用個新名詞,“現代都市綜合症”。少的,也說過了,創造個新名詞,真想“飛出鴿子籠”啊。

首先怨我也營造過自己的鴿子窩。由於妻子是醫生,在我營造的過程中不斷發現並提出問題:先是撤掉地毯--它藏汙納垢,再好的吸塵器也吸不幹淨,使人患“地毯病”。再就是不糊壁紙,不噴塗料,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何必把自己包裝在“塑料匣”裏呢。還拒絕裝空調機,人工製冷絕不等於自然界的涼快,免得再鬧“空調病”。即使如此,電視和電腦還是無法取締,電視是全家人的娛樂窗口,信息來源,雖然孩子看久了也會得“電視病”;電腦則是我的寵物、工具,每天麵對顯示器打字數小時,肯定傷害視力,也可叫做“電腦病”吧?這病那病,再加上噪音、大氣和水質汙染,假煙假酒,抹到臉上就長皰的化妝品,種種公害,可不就是“現代都市綜合症”了麼。

“文革”中我被下放到平穀縣山區農村勞動鍛煉時,每次回城,起早貪黑地騎一整天自行車,來到長安街上,看見明亮的路燈都覺得可愛,由於自己在城裏有個家而感到安慰,希望早日結束下放生涯,調回城裏來。現在的感覺變了,每次下鄉,尤其是來到滿目青蔥的山區,總是流連忘返。甚至還產生過幻想:如果有朝一日解決了“腦體倒掛”之類的分配不公,稿費標準恢複到“文革”前的水平,寫本長篇小說就能買個四合院的話,那我一定要在山區蓋兩間土裏土氣的別墅,養隻奶羊,幾隻雞,一隻狗,兩隻貓,種幾畦青菜,幾株果樹,把瓜藤牽到矮矮的土圍牆上去結幾串紅黃碩大的老窩瓜……咱哥兒們不是也能經常親近大自然了嘛!

我雖然有幻想,同時還是個現實主義者。在建造土別墅無望的情況下並不悲觀,目前最愜意的替代項目就是到郊外釣魚了。喏,頭天晚上就開始整備漁具,包括拴鉤兒、調墜兒、製餌,有時還去挖蚯蚓,刺探漁友“台灣釣法”之絕招奧秘,妻子給準備麵包黃瓜鹹鴨蛋,進入了臨戰的興奮狀態。次日淩晨起床,搭乘免費汽車趕赴魚塘。一路上,在釣魚的問題上,文友兼漁友們,互相放肆地諷刺挖苦揶揄戲謔攀比打賭造謠誹謗,極盡調侃之能事,將“爬格子”的種種禁忌拋到九霄雲外,愛怎麼說話就怎麼說話,亦一樂也。到了魚塘邊可就沒人說話了,兩眼注視魚漂兒,忘卻一切煩惱,意守丹田,如練氣功。那陽光清風綠樹碧水,足以滌蕩鴿子籠中之晦氣於一時。如能十天半月來這麼一次,療效更佳。然而釣上來的魚比菜市場賣的還貴,所以一年當中有這麼十次八次也就夠意思啦。窮作家的收入尚不足以自費釣魚,那就參加“釣魚筆會”吧:編輯部出麵,企業家出錢,我輩按時交稿,兩相情願。

§§第六章 民以食為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