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季節,難得有這次機會,偕老伴兒到杭州“創作之家”免費小住。
說機會難得,其一,這細瓦粉牆的平房小院剛建成兩年,總共8間客房,又允許帶家屬,全國作家知多少?居然輪到了鄙人,哈,幸運哉!其二,老伴兒傷腿,3年間兩次大手術,換了個金屬關節,近期才行動自如,第一次出遠門,喜上眉梢。如果還說第三點,就是這“創作之家”建於著名的靈隱寺風景區,林木森森,山青水潔,空氣新鮮,飽含負氧離子,沁人肺腑,門前又是大片茶園,以韜光泉水沏龍井新茶,足以洗濯體內積存之公害汙染了吧?
暢遊西湖、龍井村、靈隱寺、虎跑泉、越王廟、煙霞洞、太子灣……馬不停蹄,美不勝收。返回北京的前一天,隸屬中國作協的“創作之家”組織我們訪問紹興,成了壓軸的重頭戲。作家窮,作協也沒錢,借了某學院一輛老舊大客車,自帶幹糧、開水,欣然登程,過錢塘江,入蕭山縣……且慢,我從北京乘火車南下,隻見沿途農舍多變化,有如那句既俗氣又形象的農諺:芝麻開花節節高。您瞧,河北、山東、安徽,直至蘇北,破舊的草房再也難以見到了,幾乎都是近十來年新建的磚瓦平房;一過長江,樹綠稻黃,農舍基本上都是新的或正在興建的兩層小樓,富足者還用瓷磚貼麵,大紅大紫,透露著“暴發戶”難以脫俗的審美觀;車過上海,農舍小樓又高一層,且又洋氣,甚至帶花壇,向當年法租界的花園洋房看齊,住的大概是“農民企業家”。話說回來,蕭山縣已改為市了,鄉鎮企業發達,三層農舍小洋樓鱗次櫛比,富得流油。再往東就是紹興縣,更富,一排排“哥德式”農舍小洋樓實在打眼,就是搬到北京的使館區去也不遜色。我為什麼愛看農舍呢?因為有這麼一句順口溜:小康不小康,關鍵看住房。
有紹興縣,還有紹興市。據說市管縣。縣裏富了,市區卻很平常,這從建築物上也能看得出來。大凡旅遊者,走馬觀花,對某地的第一印象都來自建築、市容和環境。我還有個自信,愛看照相館的櫥窗,一眼就能看出當地的文化水平和人們的審美情趣來。紹興市的櫥窗就積澱著文明,至今擺著魯迅先生的照片,是不是他們拍攝的或翻印的姑且不論,至少他們告訴遊客,這裏是大文豪的故鄉。紹興縣則不同,鄉鎮企業--輕紡工業大發展,沿一條公路見到的紡織、絲綢、印染、皮革、顏料工廠、公司、集團就有十餘家,與這條公路並行的小河卻已遭了殃,又黑又臭,河邊那些“哥德式”小洋樓在這黑湯裏都照不出倒影來。就連聞名遐邇的鑒湖--它由於清可鑒底而得名--也成了混沌一片的汪洋。水,生命的源泉。環境保護部門依照水質劃分了幾個等級:飲用,洗濯,養魚,灌溉,觀賞,行船。這條受害的病河,不知童年魯迅乘船去外婆家看“社戲”是否由此經過?然而今天被糟蹋成如此模樣,無魚,無鴨,無船,染黑了的石拱橋和石板長橋上也無人,無鳥,一派肅殺景象。我不知道沿岸異常繁榮的鄉鎮工廠如何與此病河共存?或者還能共存多久?我還有個自信,愛看牆壁上的大標語。有人說我們是“宣傳大國”,這話有點不懷好意。不過,從那些新舊標語上,倒是不難看出各地從前和現在要求抓什麼。我從這一路的大標語上得知,當地正在抓緊4件事:稅收,國土,護路,計劃生育。僅有一條標語要求“還我白雲碧水”!
我不是阿Q的子孫,但也很高興,總算有人喊出了“還我白雲碧水”啊。
我們先去參觀蘭亭。大書法家王羲之在此寫過著名的《蘭亭集序》,我在北京中山公園的石碑上見過銘文,去年還去山東臨沂訪問過王羲之故居,這裏卻是初次造訪。然而覺得很熟悉,原來是朋友寫的電影《筆中情》在這裏拍的外景,那鵝池、“流觴”的小溪、竹林,參觀時如見故人。其間還真的養著幾群白鵝,溪水也還潔淨,大概由於這裏是國家重點保護的文物,周圍禁止興建工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