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敏感的事情是住房。真是一言難盡啊。我曾經怨恨過自己為什麼是人而不是蝸牛--天生就背著一間房!
20多歲的時候,我們小兩口兒在北京租住一間房,萬萬沒想到,等兩位千金出世並且也長到20多歲了,我家還是這一間房。
那時候北京出了個大名鼎鼎的模範人物王國福,他一家三代7口人,擠住在一間矮小陰濕的“長工屋”裏。王國福當了幹部不忘本,不蓋新房也不向上級伸手要房。此事出現於20世紀70年代的中國首都,立刻就被市革命委員會主任謝富治等人抓住不放,發文件登報紙,編歌演戲,大肆宣傳,不以為恥。“革命輿論”造足了之後,還要組織成千上萬的幹部去參觀學習,“鬥私批修”。我有幸被組織去了三次,效果是嘴上貼了封條--還想要房嗎?請你學習王國福!
當時還有一位從大寨晉京的副總理,公然提出響當當的革命口號“先治坡,後治窩”,進一步從理論上闡發了“長工屋”精神和三世同堂四世同堂之必要,以配合“四人幫”那幾個人,霸占了釣魚台還要霸占北海公園,真是“糞土當年萬戶侯”了。總之,擠住長工屋和霸占整個公園,都是“革命的需要”。
沒錯兒,那是曆史。但曆史上遺留下來的問題,則是現實。長時期不蓋房或少蓋居民住房所積累下來的問題,也夠當今北京市領導人撓頭的了。
新時期以來,北京每年都要新建住房數百萬平方米,成群成片的居民樓拔地而起,然而問題並沒解決,或者說還沒走上真正解決住房問題的正道。
從前,北京的房租相當貴,大體上要占家庭總開支的1/4,所以市民都希望攢錢買房。解放後,職工住房由單位分配,成為一項福利,房租也變成象征性的了,一平方米一毛多錢,我家一月房租隻相當買包香煙的價錢。房租根本不夠維修費用,更不足以用來蓋新房,全靠國家和企業包下來,幾十年,包袱越背越重。於是,經濟學家提出了房改設想:在逐步提高房租的基礎上,變福利分房為私人買房。真是一石激起千重浪啊。普通職工,掙的是低工資,將來用什麼錢買房呢?感到困惑。住房原本寬綽和很寬綽的“既得利益者”,有權給自己繼續分房的官員,不是困惑,而是反對。他們首先反對提高房租--要是像房改設想所說的,一平方米的租金提到幾塊錢,他們每月就要交納幾百乃至上千元房租,那還了得!交不起怎麼辦?就不要占用那麼多空房嘛,退幾間出來勻給王國福,兩全其美,也不違背您號召我們學習王國福的初衷呀!
福利分房還在悄悄地、甚至是加速進行。據說“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又據說,北京新建的高層居民樓當中,有些竟然被群眾稱之為“鬼樓”。它雖然早已分配完畢,有了戶主,卻是白天不見人,黑夜不亮燈,長期鎖著門。好在城市戶口管理相當嚴密,到派出所一查戶口本,這些單元樓房的戶主原來都是“祖國的花朵”。並非高幹子女,而是孫子輩的小皇帝和小公主,年方兩三歲,實在離不開爹媽,所以新房隻能空著。為了破除迷信,這鬼樓的名稱最好改成孫子樓。
還是據說,房改方案早就準備好了,隻是不敢貿然出台,怕群眾承受不了。我想公開進一言:到底是誰承受不了?給三世同堂的人家增加一間房,他承受不了嗎?但願北京市的領導們,別再像對待火柴漲價那樣謹小慎微了,更不要為房租漲價而愁得白了頭,脫了發。
我熱切地呼喚改革方案早日出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