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槍戰現場版VIP席位(1 / 2)

尼日利亞的治安非常混亂,公司為了保護員工安全,規定員工不可單獨離開駐地。加之駐地在使館區,完全沒有公共交通,一般同事沒有車,也沒有調配公司車和司機的權利,我們除了在駐地附近散散步、爬爬小山,也沒有哪兒能去。

稍遠一點兒的出行,比如周末去兩個小時車程的Gurara瀑布之旅,去鄉裏參加客戶的婚禮,以及後來去七個小時車程的北部卡齊納州過宰牲節,我們隨車都會帶一個持AK47的警察,至於他手裏的槍能起到多大的保護,倒也不一定。大家的普遍說法是,帶上一個警察,劫匪就知道這是自己人了,不會下手。傳說裏是這樣的,警察白天上班是警察,下了班往草叢裏一鑽,脫下製服再出來,就搖身一變成了劫匪。其實論到真正被打劫的次數,不穿製服的劫匪遇到的少,穿了製服的警察,卻是差不多次次出行都會遇到,哪怕是在城裏去見客戶的路上,也總是會被攔下來,明目張膽地討要進貢。

臨近聖誕的時候,大家聽到槍聲都已經見怪不怪了,反正人人都有槍。隻有我們長期雇傭的持槍保安,一聽到外麵槍聲響,就會馬上躲到院牆下麵,趴得比誰都低,隻露一個槍頭在外麵,就像沙子裏的鴕鳥。

所以這天聽到槍聲就在很近的地方響起時,我無動於衷,照常在房間裏看《老友記》。等到房間裏彌漫一陣刺鼻的氣味時,我才開始感覺到不對勁,以為什麼東西燒焦了,滿屋子尋找氣味來源。氣味越來越刺鼻,口鼻和眼睛開始火辣辣地痛起來。我跑到陽台,樓裏的人紛紛出來了,我這才意識到是催淚彈,趕緊用毛巾浸水捂住口鼻,跟同事們一起集中在空氣比較通透的露台上。

問樓下的保安,才知道是一群劫匪被警察追擊,躲進了我們對街的一棟空房,警察包圍在外,雙方正在槍戰,警察接連放了好幾個催淚彈,殃及池魚,劫匪們都還忍著,我們這群中國人倒是被熏了出來看熱鬧。當時隻想到躲避催淚瓦斯,竟然沒有想到可能會被流彈誤傷。

辦公室裏的同事被集中用車送了回來,我隔壁房間的廚師夫婦抱著不到兩歲的小寶,在警察的護送下從對街的大房子快步跑回來,兩個大門之間的距離不過十米。我們在露台上看著,警察陪伴在旁,大家匆匆地沉默著跑過,隻有噔噔的腳步和小院鐵門的撞擊聲,一時氣氛有些緊張。進入小院門後,小寶被他的媽媽用濕毛巾捂住了臉抱上樓來,房間裏待不住,也加入到露台的人群中。

不到兩歲的小寶,是大家的小寶,是駐地唯一的孩子。我問他:“寶貝你怕不怕?”小寶說:“怕……”聲音有點顫抖,我突然就好心疼他。這個不到兩歲的小孩,跟著媽媽漂洋過海來陪爸爸,經曆槍聲和催淚彈,他小小的人生,為什麼要有這樣的經曆?

這時街邊拐角傳來女人的尖叫,有人跑動的聲音,緊接著槍聲大作,露台上看熱鬧的我們紛紛往屋裏跑。我正抱著小寶,也趕緊跑進屋裏,驚魂未定時看見大家還是站在窗邊看熱鬧——透過開滿鮮花的三角梅,隻見馬路上群情激奮,我們的當地鄰居們已經圍住其中一個被抓的歹徒,奮力群毆。

催淚瓦斯的威力漸漸散去,小寶已然忘記剛才的遭遇,纏著我玩小豬布偶,吃葡萄。

小豬布偶是我24歲的生日禮物,隨我走了很多地方,我的孩子們也經常拿出來玩它。當我歪在沙發上假寐時,他們也總會找來小豬塞到我懷裏來陪媽媽。抱著小豬,看著眼前幸福的孩子們,我總是忍不住想起十年前的小寶。前段時間,通過微信跟許多舊同事重新聯絡起來,在小寶爸爸的朋友圈裏看到了他的照片,十二歲的小寶,已經是個英俊少年。我總在想,一隻蝴蝶的翅膀就能帶來遙遠地方的一場風暴,兩歲時經曆過的警匪槍戰和催淚彈的刺鼻味道,會對他的人生有什麼影響?二十幾歲時的經曆,對我們整個的人生,又該有多大的作用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