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過愛以後,相忘於江湖(1 / 3)

其實這些年尼日利亞挺有名的,很多人都收到過所謂尼日利亞王子的郵件,故事總是這樣的:他有大筆即將被凍結的資產,需要彙出境外才能保全,若你提供幫助,則願與你分成。騙子的名聲就這樣慢慢傳開。可是,關於這個國家的人們,你還知道些什麼嗎?

就好像中國人不都是開著豪車超速駕駛的小留學生,也不都是在巴黎春天、老佛爺以及歐美各大奧特萊斯店瘋狂搶貨的購物團一樣,在尼日利亞,也不光有想要跟你分錢的落難王子,不光有在樹底下一坐就仿佛有永恒的時間可以消磨的無所事事之人,總還是有許多的儒雅之士,沉靜優雅、謙謙君子,將尼國北部豪薩族最常穿的那種白色長袍穿出翩翩風度。在我的回憶裏,簡直有股“羽扇綸巾,雄姿英發,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意味。

哲米勒先生,正是其中白衣飄飄的一位。

他永遠穿著寬大而飄逸的白色長袍,隻在腳麵上露出小小一截跟長袍同樣白色的褲腿來。他有時候光著頭,大多時都戴一頂禮帽。哲米勒先生身材高大但清瘦,膚色微深,五官卻非常精致。

據傳聞,哲米勒先生的家族是尼國北方豪薩族的貴族,他本身是尼國某大型國有企業的高層。在當時極度擴張的海外基礎通信建設中,我的同事們接觸的都是總統以及部長之流,我雖是小嘍囉,但跟這一級別的高官打交道也算不得新鮮。隻是,24歲的我,眼神還是清澈的,一溜兒短短的齊劉海,像個小女孩一般,初來乍到尼國,看什麼都新鮮。第一次我是穿著淡綠色的短袖襯衣,背著雙肩包,被項目經理老肖帶著去見哲米勒先生。老肖介紹說:“這是負責××項目的融資經理。”先生努一努嘴笑了,衝老肖說:“你怎麼帶來個中學生?”

很快,第二次見麵,星期天的下午,我和一大群人剛剛爬上駐地後的小土坡,突然被老肖從山上喚下來,命令我趕快準備,跟他還有融資前輩一起去跟哲米勒先生共進晚餐。這倒是個不錯的任務。以前在國內銀行工作的時候最怕應酬,因為不會喝酒;在尼日利亞卻最盼應酬,因為不用喝酒,更因為天天吃食堂,難得出去打個牙祭啊。這天,我一改中學生形象,穿上了紅旗袍。

項目開始運作起來之後,我便經常泡在哲米勒先生的辦公室了,由他帶著我去財務部門以及法律部門,談合同、談付款,充分發揮我的忍功,經常在會議室裏一待就是幾個小時。先生修養極好,沉穩冷靜,總是淡淡的微笑,輕輕的語調,跟我在那個國家看到的大多數人都不太一樣。因為他是我最重要的客戶,我意欲恭維,卻也發自內心,跟同事讚道:“He is a real gentleman(他真是一位紳士)。”

項目組裏做客戶經理的女同事東東,一向善於夫人外交,跟哲米勒先生的夫人和孩子保持著熱絡的聯係,每次也會帶上我。哲米勒先生在阿布賈的家,是公司給他安排的一棟別墅,從外觀看倒也普通,進到裏麵,卻是我從未見過的考究與溫馨。

跟著東東去過幾次哲米勒先生家裏,便跟他的夫人和孩子們也熟了起來。平時在家的有四個女孩,最大的男孩子在國外上學,不記得是牛津還是劍橋。夫人賢淑能幹,四個女孩子家教極好。快到聖誕節的時候,女孩子們給我們送來家裏自製的一種點心,叫作chinchin,平時就深得東東和我的喜愛,因而被她們記在心裏;另外還送了一大袋子她們鄉下老家的莊園裏出產的土豆,新鮮光滑,嫩嫩地黃,連土豆上附著的泥土都是那麼芳香。將大半袋土豆留給食堂,剩下的被我用來在單調的尼國業餘生活裏苦練刀工,切絲清炒了好一陣子。

到了年關,哲米勒先生的日子反而不好過起來,作為一個大公司的高管,年終歲尾總是有太多的工作、太多的人要煩他。而我所工作的上市公司,年終歲尾也有著同樣的壓力,業績衝刺,成為一個繞不過去的詞。按我的公司和哲米勒先生的公司之間的合同,我的任務是12月31日之前必須收到近500萬美元的預付款。整個12月,我手捧軍令狀,不得不經常去求他、逼他、催他,主題隻有兩個字——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