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妃娘娘的寢宮賢靈宮內外,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香。楊妃娘娘靠在小山屏上,侍女楊長史正在給她喂藥。楊妃麵容清麗高貴,仙姿卓絕,卻麵色蒼白無血色,神色委頓。
李世民入,楊長史趕忙跪下:“奴婢見過陛下。”
楊妃掙紮著欠身要拜:“陛下,臣妾給陛下請安。”李世民扶住她瘦削的臂膀:“行了,病成這個樣子,不必拘禮數。聽太醫說你近日身體不爽,怎麼樣了?連日政務繁忙,朕今日才抽出空來探你。”話音未落,便接過楊長史手中的藥碗,一口一口的給楊妃喂藥。
楊妃十分感動:“謝謝陛下關心。天氣熱,臣妾貪食了涼物,咳嗽起來,不礙大事。不過倒是聽聞東宮的事了,陛下不知去看過承乾沒有?”“別操他的心了,也是活該被教訓教訓,朕已派了魏征管教他。”
楊妃眼圈已然紅了:“可憐這孩子了,沒人照拂。不像恪兒,臣妾雖多病不經事,但有個母親在,心裏上多少是個慰籍。”李世民聞言也是傷心不已:“朕的皇後,的確是去的太早了。不但是承乾,這後麵還有稚奴、晉陽。這副教養孩子的重擔,皇後倒都丟給朕一個人了。”說著李世民放下藥碗踱到窗邊,想起長孫皇後,眼中竟隱隱有了淚光。
“承乾大了,又是東宮之主,臣妾自是不好照拂,晉王和公主尚幼,又住在宮中,臣妾倒是願意替陛下分擔分擔這肩上的責任。”楊妃語氣懇切。“還是算了吧,一年之間,你病得時候倒有大半,怎麼還能勞煩你照顧兩個小孩子。再說恪兒像朕年輕的時候,脾氣直,性格毛糙,又與王妃不甚和睦,你倒是得多費費心教管他,收攏收攏他的心性。”
見皇帝如此說,楊妃點頭便不再言。王德入:“聖上,恕奴才打擾之罪,奴才有事要稟。”楊妃手一揮,楊長史及左右自行告退。“說吧。”李世民示意。
王德字斟句酌:“…冷宮裏的那個人昨天夜裏歿了。”李世民心口一慌:“你說得是……”王德點點頭:“陛下贖罪……攔著不讓報……終年……八十有二。”“斯人皆已逝去啊……朕如今也是沒人管教的孩子了。”
李世民閉目長歎。
楊妃似也知道說得是誰,忙道:“請陛下節哀,恕臣妾多嘴,陛下畢竟是吃她的奶水長大的,人都走了,事情也過去這麼些年了,種種恩怨,就一筆勾銷吧,臣妾懇請陛下將她厚葬,請她的牌位入祠吧。”
李世民似有所動:“楊妃,乳娘為人執拗。你是清楚的,她對朕有哺育之恩,朕何嚐不想盡孝,可她也是大哥、四弟的乳娘。自打朕稱帝後,是她不肯原諒朕,一心求死,朕不許,她竟發誓終身不願與朕相見。執拗了這二十多年,想起她那年自請入掖庭獄為奴為婢,朕這心口就一陣陣揪著疼。如今,連她臨終,也不肯與朕再見上一麵。”
“陛下,臣妾還是那句話,死者為大,勸陛下放下這些舊債怨氣,也好寬一寬自己的心。王德,她還有什麼囑托沒有。”見楊妃娘娘問道,王德忙遞上一柄折扇:“囑托沒有,倒是有留書一封。”
李世民趕緊接過來徐徐打開一觀,再也繃不住,雙目淚流:“乳娘,乳娘,你這是何苦啊。朕等你這聲慧兒,等了多少年。”眾人不語沉默。李世民略覺自己失態,不再唏噓感慨。看畢便問:“王德,朕的乳娘本不識字,這信是誰執筆的?”
掖庭獄苗圃,彭夫人牌位前如意表情恬淡一身孝服,給牌位上香祭奠。又將自己抄錄的佛經焚燒。楊妃翩然而入,她瞥見如意背影便打手勢著左右屏退。待如意三拜之後,楊妃行至其身後。“《佛說父母恩重難報經》,經好,字也不錯!”
如意回頭見是從未謀麵的華貴婦人,知其身份不低,便俯身參拜。“庶人武如意參拜貴人。”楊妃笑著拉如意起身,兩人相攜在席上坐下:“本宮是賢靈宮的楊淑妃,帶陛下的手諭,特來掖庭獄尋你。”如意趕緊拜下:“參見淑妃娘娘。娘娘此行,必是因如意為彭夫人臨終代筆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