驪山照晚,渭水河畔,皇家苑囿。驪山是秦嶺北側的一個支脈,東西綿延,山勢逶迤,樹木蔥蘢,遠望如同一匹蒼黛色駿馬。草灘被渭水分為南北兩岸,南岸不遠處即是驪山腳下的樹林,此處草淺獸肥,顯是有人經管的狩獵圍場。北岸不但草深,且地勢高矮不平,隻見幾隻野兔在北岸河邊草叢裏四處跳竄,一隻鷹隼張開雙翼,盤旋上空。
一匹膘肥體壯的駿馬載著吳王李恪從渭水南岸的森林躍出,李恪身著獵裝,背箭囊,白馬嚼齧黃金勒,好一個英姿颯爽,人與馬,天與地,融為一體。吳王催馬涉水而行,行至湍急的水流中央,隻見鷹隼忽的向下極速俯衝擒兔,李恪並無勒馬駐足的意思,任白馬在水中顛簸前行。隻見他回手抽箭,張弓待發,忽而他眼神射出一道精光,手中羽箭離弦而去,那鷹隼陡然墜地,動作精準瀟灑一氣嗬成。
李世民遠處喝到:“好箭法。”李恪回頭笑笑抱拳,嗖嗖又是幾箭,沒入草叢,接著縱馬渡河。
河南岸森林之中,數十隻卷毛細狗首當其衝吠叫著竄出。其中兩隻跟隨李恪涉水渡河過岸。皇家狩獵隊陸續從林內湧出。李世民身著紅黑二色獵裝,親自駕鹿攆,與韋妃立於其上,王德隨侍其側。四匹皇家馴養的雄鹿,梅花點點,角若虯枝,氣定神閑,仙姿卓絕,襯托的李世民更具王者風範。
李治、晉陽、眾小皇子、公主、武媚娘、楊長史、侍衛等均騎馬隨行。二十餘匹禦馬無論勒子、馬轡、馬鞍、馬鐙等均為黃金鑄造,夕陽之下,灼灼其華。李泰體胖,與徐慧等普通宮娥共乘肩輿。太監、侍從、馬夫、昆侖奴、力士等數百人,奴隸們手上肩上、幾匹馬上扛著馱著各種打下來的獵物。均是兔、鹿及猴等走獸。
眾人也是打扮各異,騎馬者均胡服短打,佩刀佩劍,有的與李恪一樣背著箭囊。男子半掩頭盔,女子歪扣氈帽,精幹利落。坐車者仍是羅裙束胸,輕紗披肩,麵貼花黃。隻有李泰一人著長袍甩袖,與眾人打扮不同,他又體胖怕熱,不停擦汗,與現場氣氛更是格格不入。
青山綠水之中,武媚娘一掃日前蕭薔毀笛的陰霾情緒,策馬行走在徐慧肩輿旁。麵上帶著興奮與欣喜。李世民對眾人道:“這恪兒跟朕當年一樣啊,弓不虛發,箭不妄中,要不是魏卿幾次三番上諫要朕‘樂盤遊,思三驅以為度’,以朕的性格,哪至於一年隻能三獵。常年憋在太極宮,哪有在這般山水中自在逍遙。”
李世民說著興起,還學起魏征一本正經說話的樣子,逗得眾人哈哈大笑。韋妃接話道:“恪兒再勇,哪及陛下當年氣度,今日無非射下一隻飛鷹……”
李世民駁斥她:“唉,你這是婦人之見,不懂這準頭、速度、時機。鷹隼擒兔之機正是其全神貫注,極速俯衝之時,比盤旋於空時要快得多。此外,恪兒又騎馬涉水,水流湍急,別說一箭命中,多數人估計連張弓引箭都很難做到,這不但要騎射技藝精湛,更是需要心裏的穩準狠才是。”
李世民分析得大家心服口服,武媚娘聽得目不轉睛,連連點頭,徐慧更是對李世民景仰萬分。楊長史見李世民誇獎李恪,看著他在對岸策馬遊疆的英姿不覺麵色緋紅。李世民看到李泰在不停擦汗的樣子,不覺笑道:“泰兒,你在朕的幾個兒子裏麵最是聰明伶俐。卻隻是騎射一項是弱點,今天讓你伴遊,還真是難為你了。”
李泰正要接話,卻被韋妃搶:“陛下這話臣妾卻不敢苟同,常言道:漢祖以馬上得天下,不以馬上治天下,今陛下以神武底定四方,作為皇子更應著眼於詩書禮儀,治國之道,又何須逞雄心於一隻野獸!”
李泰笑道:“母妃說的也有道理,卻不必為泰兒辯駁,父皇的意思兒臣明白。兒臣生來體胖,不如三哥矯健,隻好潛心做些紙上文章,讓父皇見笑了,隻是今日一觀,才發現這騎射不僅是遊玩享樂,更是像軍事演習,不但要果敢決斷、還要多人配合才能擒得猛獸。若將狩獵的精髓融入練兵之中,將帥則有的放矢,兵卒協同作戰,更是能鍛煉人心智、毅力、勇氣的好辦法。”
李世民笑笑撫須:“可惜啊,朕這兩個兒子一文一武,又胸懷天下,頗得朕心,倒是東宮的太子卻托辭不來,不知道他到底想怎麼樣。”王德見李世民眉頭轉陰忙遞話道:“陛下,韋娘娘,陛下今日晌午獵鹿一隻,其血尚鮮
……要不要……?”
“好!”李世民道。
韋妃見皇帝高興,趕緊說:“快,把鹿血呈上來。”隻見一小太監端熱鹿血一瓢遞於禦攆前,李世民將熱氣騰騰的鹿血仰脖一飲而盡,頓時覺得氣血上湧,隨手將瓢一擲:“快哉快哉。”晉陽見父皇飲鹿血,腥氣四溢,不免故意掩麵皺鼻,策馬到父皇身邊:“父皇你怎麼學那突厥、回鶻人一般野蠻行徑。”李世民摸摸晉陽的頭道:“哈哈,這個晉陽就不必問了。等你再長大些也許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