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由於極度失望和悲憤,我倆在餐館裏默默相對無言。飯菜端上來,我沒有胃口,隨便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陳天曉倒是吃得很多,見我不吃了,他抬起頭:“再吃點兒。其實洪一帆這條線索沒有完全斷。如果我們的猜測是正確的,他的死和林教授的案子有直接的關係,我們可以通過調查這個案子的疑點來順藤摸瓜啊。”
他性格裏的天然樂觀與堅毅感染了我。我努力振作起來:“你說的沒錯。我想我們是不是應該去洪一帆家裏拜訪一次?”
“可以,不過他死後,他妻子帶著小孩回了鄉下。我們這個周末就過去。另外,我先去拿到事故調查報告。”
“嗯。你要是能找到當時處理這個案子的警察問問情況就更好了。”
“包在我身上。”
晚上回到家,我剛一打開電腦,msn上就有人發了消息。原來是鬆黎,他給我傳了一些資料,我打開一看,是幾個國外腦科醫生的信息。我注意到資料裏的幾個案例,同我父親的非常相似,都是腦部遭受重創進而長時間昏迷,卻沒有腦死亡,最後蘇醒。這實在太鼓舞人心了。但我仍有顧慮,鬆黎覺察到了,問我:“是不是擔心經濟上的問題?我這裏還有筆存款可以借給你。我過段時間可能會去美國和歐洲同幾個古董代理商商談合作事宜,你要是願意可以跟我同行。”我發了個笑臉回去:“再讓我想想。謝謝你。”過了三四分鍾後他才回應我:“小榛,你現在對我越來越客氣了。”我看著屏幕發了會呆,才說:“沒有的事兒。我先去洗漱準備睡覺了,你也早點休息,晚安。”
我習慣性地檢查過門窗,然後躺到床上關了燈。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父親的書房。父親也在,他正從外麵走進來,表情凝重,不知道在想什麼。他走到書桌前打開密室的門,一道黑影閃過,他卻沒有看到,自顧自向密室走去。我張嘴想要阻止,卻發不出任何聲響。一聲淒厲的慘叫傳來,我看到父親掙紮著往外跑,一個青銅鼎從他背後舉起,沉悶地砸在他腦後。我大急,想跑過去幫忙,全身卻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麵目模糊的凶手冷笑著把父親拖到書桌前,再將花瓶推倒。冰冷的水順著桌緣流下,滴在父親臉上。他身下鮮血漸漸洇開。我淚流滿麵。
就在這時,燈突然熄滅了。在一片寂靜的黑暗裏,我看到一雙眼睛緩緩睜開,即使在這樣的黑暗裏也能看清瞳仁詭異的光芒。這雙眼睛看著我,逼近我,伴隨著粗重的呼吸。我聽到頭頂一陣風聲,好像有個重物當頭砸下。我放聲尖叫,然後醒了過來。
原來是個噩夢。幸好隻是個噩夢。
我擰亮台燈,到衛生間洗了個臉,回到床上打算翻本雜誌培養睡意,卻一眼看到父親的“一行偶記”放在床頭櫃上。昨天我已經讀過第一本,所以把第二本拿了過來。在這一本開頭的一段手記裏,一個名字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父親這樣寫道:“九月二日中午研討會之後,我在酒店餐廳用餐。遇到一名年約六十的老先生同我攀談。我曾與他有過一麵之緣,上個月我在日本開會時,在報告會之後的酒會上他給過我一張名片,其上印有他的名字,姓霍名仰和。我並不知道他從事什麼行業,但是作為一個外行,他對中國古代曆史文化頗有研究,令人驚異。這一次他流露出希望我去他家做客之意。據老先生所述,他收藏了一批文物,也許會對我的研究有所幫助。老先生話裏還透露有意在百年之後將部分收藏捐獻給S大考古係。這份熱忱讓人異常感動。等老先生告辭之後,李教授同我閑聊,無意中得知了老先生的名字,李教授頗有興奮之色。據李教授所言,霍先生極很有可能是大名鼎鼎的霍氏家族成員。對於這個家族我也有所耳聞,因為他們出手的幾件文物都無與倫比。”
看到這一段,我的心怦怦直跳,更加不敢漏看一個字,仔細地讀著接下去的手記。不過接下去幾篇都與霍家無關。直到我看到寫得密密麻麻的一份記錄。父親很少寫這麼長而詳盡,可見是非常重要的事件。我忙著先搜索了一遍關鍵字,看到霍字以後才鬆了口氣,把台燈挪得更近,全神貫注地閱讀。
“辦完去美國講學的護照,霍仰和先生親自致電於我,他問道:‘聽說林教授要到美國開會?”我答是。他懇切相邀:‘那正是一個好機會。不知道林教授肯不肯到寒舍一敘。我有些問題想請教您,當然,還有一些文物想請您親自看看。’我原本以為他隻是隨口寒暄,不再記得這份口頭邀請,卻沒想到他如此鄭重,做為晚輩實不敢當,我即刻應允,並向係裏請了幾日假期準備赴約。”
“霍家將請柬送至我在紐約下榻的酒店。這份請柬做工極為精美,而出乎意料的是,裏麵還夾著一張以我名字訂的頭等艙機票,目的地是維京群島。霍家已經雇好司機將我送至機場。到了目的地,已有專人在那裏相侯。他自稱是霍家的管家,我們乘坐霍氏私人飛機,不到一個小時後到達霍仰和的私邸。霍家此番邀約手筆乃我生平僅見,而霍先生在小島上的住宅更是難以用筆墨形容。不過偌大私邸,除服務人員以外,隻有霍仰和帶著一個小男孩住在這裏。那個男孩大概十歲左右,名叫霍進榮,乃霍先生侄孫。霍先生告訴我,他對霍進榮甚為喜愛,遂帶在身邊親自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