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2)

(二十七)

陳天曉的聲音很悶,一聽就是剛從夢中被驚醒:“嗯?林榛是你啊。我剛值完夜班。什麼?!”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響,好像是什麼東西被他掃到了地上。

“你們賀隊長去世了。”我又重複了一次。

“你怎麼知道的?”

“我剛看過新聞。他在洛杉磯墜樓,身上還有很多傷。報道裏說跟當地黑幫有關。”

他沉默許久,仿佛在努力控製情緒,然後才說:“我這就回單位。”

“那你小心開車。”

“嗯。”

就在要結束對話的時候我突然忍不住:“告訴我,這隻是巧合。”我知道這話沒有用,可是我就是想找個人說說。

“我再跟你聯係。”他沒有回應,掛了電話。窗外傳來劈劈啪啪的聲響,隨即是幾聲悶雷。夏天的雷陣雨又不期而至。我想起幾個月前的那個清晨,雲裏飽含著雨水,我接到嘉瑜的電話,真覺得恍如隔世。

中午的時候我和陳天曉一起吃飯。他還在街角轉彎的地方,我隔老遠就能看到他眼睛下麵青色陰影露出的疲倦。我覺得不忍心,不知道如何開頭,隻能先給他倒了一杯茶:“你還好吧?”

他點點頭:“我吃不下,喝點湯,你想吃什麼自己點。”

“你跟賀隊關係一直都很好?”

他笑了笑:“打一進警隊我就跟著他,好幾年了。”他頓了一下,“以賀隊的資曆早就該升職了,一直陰差陽錯沒升上去,隻幹個副隊。他心裏也不痛快。剛好他兒子在美國有了錢想接他和老伴過去養老,他選擇了提前退休。你說,這本來是多好的事兒啊,最後怎麼就成了這樣?要是他不去洛杉磯,在這裏還當他的警察,有什麼人敢動他?”他說道後麵情緒格外激動,眼睛瞪得血紅。

我讓他自己靜了一會才問:“所以消息證實了?知道怎麼回事兒嗎?”

他先點頭,又搖頭:“我接到你電話立刻叫同事聯係美國警方,的確證實是賀隊。我們已經提出協助調查。但是具體什麼情況都還不清楚。現在局裏上上下下都還在震驚狀態,沒人有頭緒。美國那邊說,他們也暫時沒有線索。”他從兜裏拿出一個小筆記本,邊看邊跟我說,“賀隊是周六晚上在洛杉磯號稱小台北的中國城遇害的。地點是一個六層樓高的商業大廈,下麵有一個金煌夜總會,是當地黑幫出沒的地方。前幾個月發生過兩起槍擊事件。當時是夜裏一點半,因為是周末出來玩的人不少,很多人都親眼目擊了他墜樓。但是沒有證人看到其它可疑人物出現在現場。鑒證科仔細搜查過頂樓,沒有明確的線索。之所以判斷是他殺,是因為屍體上有很多傷。他們。。。。把他毒打得不成人形。”

我打了個寒戰。

“因為當地最近黑幫火拚爭搶勢力範圍的跡象又冒頭,洛杉磯警方懷疑是黑幫做的。他們已經找賀隊的兒子一家錄過口供,賀成表示父親剛來沒幾天,不可能跟黑幫有任何瓜葛,而他們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會來尋仇。我打算再打個電話去跟賀成談談,我以前見過他,關係還可以,也許能問出點別的。”

這場談話就到這裏結束。再從陳天曉那裏得到消息是一周以後了。他告訴我:“我之前沒能聯係上賀成。輾轉打聽到賀隊的愛人進了醫院,而賀隊屍體的解剖工作已經做完,警察局同意家屬把屍體領回去。昨天舉行了葬禮。我昨天也終於跟賀成通上話,他那裏沒什麼有用的信息。可是我能感覺到,他很害怕。我隱約在背景裏聽到他太太說了兩句話,好像是找房產經紀。我後來打電話調查了一下,發現他們打算把房子賣掉,搬到別處去。”

“會不會是害怕黑幫繼續尋仇?”我問。

他苦笑:“我不知道。可是直覺告訴我,不是那麼簡單。可惜我不能親自跟他談談,問得再深入一些。”

正在這時,他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他匆匆掃了一眼,臉色大變,立刻起身:“我得回警局一趟。”

“哎,”我情急之下拉住他的袖子,“出什麼事兒了?跟這個案子有關麼?”

他低頭看著我,眼神極為複雜痛苦:“林榛,我會告訴你的。隻是,我還想再確認一下。”

我頹然鬆開手,看著他的背影。

我去醫院看望父親。他依舊表情平靜地躺在那裏。我忍不住伏低了身子去看他緊閉的眼睛,妄圖猜測他現在是不是正在做夢。也許現在就是一場夢。我們身在夢境,卻不自知。

我感到有人走到門口,轉過頭果然是陳天曉,他雙手插在兜裏,靜靜地看著我,又看看父親:“教授怎麼樣?”

“老樣子。”

他沒有再說話,走過來坐在我身邊。我們一起聽著儀器輕微地滴答聲,父親的心跳在屏幕上畫出一個又一個起伏。我感到,隻有麵對這樣清晰又單純的生命表征,處於巨大困惑中的陳天曉才能稍感放鬆。

“出去走走?”他終於詢問。

我們一起走到大街上,他立刻點了一支煙。隨著第一口煙圈噴出,他告訴我:“警察離職之後,五年內不得出國。賀隊是怎麼離境的,我們還不知道。不過洛杉磯警方有進展了。他們調查過賀隊的經濟情況,發現他有一個海外私人賬戶,裏麵存有一百萬美金,是最近兩個月存入的,來源不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