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精神上的自由,才是無價的至寶!荒謬的心靈在其推論終了時,期望倫理的規則不可能像期望實例和生命的呼吸一樣強烈。

觀念的領域

□[法國]加繆

我常見道貌岸然之士為非作歹,我天天發現主見不需要規則。這說明倫理說教是必然存在的。荒謬的人能接受的道德法典隻有一個,那就是不和上帝分離的法典,被指定了的法典。但是碰巧他生存在上帝的領地之外。至於其他法典(我也指不道德主義),荒謬的人見到的隻是對的明證,而對錯卻無法加以證明。我的出發點就是他無辜的原則。

那種無辜是令人害怕的。“一切都是被允許的。”伊凡·卡拉馬佐夫說。這也含有荒謬的成分,但是,它不能就粗俗的意義來解釋。我不知道人們是否曾經指出那不是一陣舒暢或歡樂的進發,而是對某事實的一種痛苦的承認。某種意義的必然性是上帝賦予生命的,遠超過不受懲罰而行惡的能力。做出抉擇並不困難,但如果根本沒有抉擇,痛苦就會產生。荒謬並不解放,它束縛,它不授權一切行動。“一切都是被允許的”並不意味著沒有任何事會被禁止。荒謬僅參照那些行動影響相等的事物。它認為幼稚的舉動是推薦罪行,但它把懊悔的無用還給它。同樣,如果所有的經驗都是漠然的,那麼責任的經驗和其他的一樣合法。人可能突發奇想就變得有德行。

所有的道德係統都基於這個觀念:行動必然會產生使其合法或證明其不合法的後果。一顆荒謬的心隻能判斷我們必須以冷靜的態度來考慮那些後果。它準備全部付清了。換句話說,人可能有責任但沒有罪——根據它的說法,至多這種心靈會同意使用過去的經驗作為其未來行動的基礎。時間會延長時間,生命會服侍生命。在這個領域中,充滿了各種可能性,同時它也受到了限製。除了他的清晰外,他身上的一切對他似乎都變成不可預見的。那麼,有什麼規則會從那不可理解的秩序中產生呢?惟一可能教誨他的真理是非正式的:它走向生命,在人群中展開。荒謬的心靈在其推論終了時,期望倫理的規則不可能像期望實例和生命的呼吸一樣強烈。

我是否需要堅持我的觀念呢?因為例子不一定是值得遵循的(如果可能的話,在荒謬的世界中,它更不值得),而那些實證也並非模範,除了這需要某種才能的事實之外,人——隨著他應得的分量——變得可笑了,當他從盧梭那兒獲得結論,說人必須爬行;或從尼采那兒獲得結論,說人必須虐待他的母親。“荒謬是必要的。”一位現代作家說,“做呆子倒是不必要的。”在考慮過它們的矛盾對立後才會拿出處理的態度,才會獲得它們的全部意義。奢侈就是一種對生活資源的嚴重浪費,它會導致貧窮;放縱卻影響了人的身體健康,它會導致死亡。

享受

□[德國]康德

平複一切痛苦最容易、最徹底的辦法是,人們也許可以使一個有理性的人想到這樣一個念頭:一般說來,如果生命隻用於享受幸運機會的話,那麼它是完全沒有任何價值的,隻有生命被用來指向某個目的時才有價值。運氣是不能帶來這種價值的,隻有智慧才能為人創造它,因而是他力所能及的。生活永遠不快樂的人,就是那些擔心價值損失而憂心忡忡者。

年輕人!我希望你能放棄關於娛樂、飲宴、愛情等等的滿足,就算不是出於禁欲主義的意圖,而是出於高尚的享樂主義要在將來得到不斷增長的享受。這種生活情致上的節省,實際上會使你更富有,所以就算你在生命的盡頭,亦不要放棄這種對欲望的節省。把享受控製在你手中這種意識,正如所有理想的東西一樣,要比所有通過一下子耗盡自身因而放棄整個總體來滿足感官的東西要更加有益,更加廣博。

鑒賞力與過度豪華的享受是相違背的,於是在社交公共活動中,便有了奢侈的說法。但這種過度豪華如果沒有鑒賞性,就是公開的放縱。現在讓我們來討論一下關於享受的兩種不同結果。奢侈就是一種對生活資源的嚴重浪費,它會導致貧窮;放縱卻影響了人的身體健康,它會導致死亡。後者則是一味地享受,最終自食其果。兩者所俱的表麵性光彩卻比自身的享樂性更多。前者是為了理想的鑒賞力而精心考究,比如在舞會上和劇場裏,後者是為了在口味和感官上的豐富多彩。用反浪費法對這兩者加以限製,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用來部分地軟化人民以便能更好地統治的美的藝術,卻會由於簡單粗暴的幹預而產生與政府的意圖相違背的效果。

好的生活方式是與社會活動相適應的。顯而易見,好的生活方式會受到奢侈損害,而有錢人或上等人卻常常說:“我懂得生活!”這一說法意味著在社會享受中,他目光遠大,為了使享受從兩方麵得到增益,他帶著有節製的、清醒的頭腦精明地做出選擇。一片樹葉

□[日本]東山魁夷

人看待自然和風景,應當以謙虛、恭順的態度。為此,出門旅行是很有必要的,同大自然直接接觸,或深入異鄉,領略一下當地人的生活情趣。然而,就是我們的周圍,哪怕是庭院的一木一葉,隻要用心觀察,有時領略到生命的涵義也是很深刻的。

我注視著院子裏的樹木,更準確地說,是在凝望枝頭上的一片樹葉,它在夏日的陽光裏閃耀著光輝,泛著美麗的綠色。這不禁使我想起了當它還是幼芽的時候,我所看到的情景。那是去年初冬,就在這片新葉尚未吐露的地方,吊著一片幹枯的黃葉,不久就脫離了枝條飄落到地上,而就在原來的枝丫上,你這幼小的堅強的嫩芽,生機勃勃地誕生了。

任憑寒風如何殘暴猛烈,任憑大雪紛紛,你默默地忍受著,慢慢地在體內積攢著力量,等待著春風拂來。一日清晨,微雨乍晴,我看到樹枝上綴滿粒粒珍珠,這是一枚枚新生的幼芽凝聚著雨水閃閃發光。於是我感到到春天已臨近,萬物都開始在催芽。

春天終於來了,這嫩芽高高興興地吐翠了。然而,散落在地麵上的陳葉,早已腐爛成春泥,滋潤著樹根。

你迅速長成一片嫩葉,在初夏的太陽下浮綠泛金。對於柔弱的綠葉來說,初夏,既是生機旺盛的季節,也是最易遭受害蟲侵蝕的季節。幸好,你平安地迎來了暑天,而今正同夥伴們織成濃密的青蔭,遮蔽著枝頭。

你的未來我已預測了。到了仲夏,鳴蟬將在你的濃蔭下長嘯;等一場台風襲過,那喳喳蟬鳴變成了淒切的哀吟,天氣也隨之涼爽起來。沒過多久,樹根深處秋蟲的吟唱代替了寒蟬淒切的長嘯,這唧唧蟲鳴,的確為靜寂的秋夜增添了不少雅趣。

不知不覺中,你的綠意黯然失色了,最終變成了一片黃葉,在瑟瑟的秋雨裏垂掛著。夜裏秋風敲打著窗子,第二天早晨起來,樹枝上已經消失了你的蹤影。隻看到你所在的那個枝丫上又冒出了一個嫩芽。等到這個幼芽綻放綠意的時候,你早已腐爛化在泥土之中了。

這就是自然的輪回,不光是一片綠葉,生活在世界上的萬物,都有一個相同的歸宿。一葉墜地,決不是毫無意義的。正是這片片黃葉,換來了整株大樹的盎然生機。這一片樹葉的誕生和消亡,正標誌著生命的四季裏的不停轉化。

同樣道理,一個人的死關係著整個人類的生。死,固然是人人所不歡迎的。如果在你生的時候,你珍愛自己的生命,同時也珍愛他人的生命,那麼,當你生命漸盡、行將回歸大地的時候,你絕不會一絲痛苦,甚至感到慶幸。這就是我觀察庭院裏的一片樹葉所得的啟示。這樣說有點不準確,應該說是那片樹葉向我娓娓講述生死輪回的真諦。如果你不能在生活中感受到真正的快樂,那麼,你就是活得太草率了。

不要活得太草率

□[日本]屈秀彥

某日,我告訴一個現代人:你活得太草率了。他恐怕即刻就會勃然大怒。然後,他會告訴我,他每天如何勤奮地工作,星期天幫助老婆做家務,一邊教育子女,一邊還要儲蓄,怎麼會活得草率?

或許他是對的。不過,他僅僅是在有規律的地處理著每天發生的事情,請問,這也叫生活嗎?在如此的生活裏,他能感覺到真正的快樂嗎?

換句話說,如果你不能在生活中感受到真正的快樂,那麼,你就是活得太草率了。論美

□[黎巴嫩]紀伯倫

於是一個詩人說:請給我們談美。

他回答說:

你們到那裏追求美,除了她自己作了你的道路,引導著你之外,你如何能找著她呢?

除了她做了你的言語的編造者之外,你如何能談論她呢?

冤抑的、受傷的人說:“美是仁愛的,和柔的,如同一位年輕的母親,在她自己的光榮中半含著羞澀,在我們中間行走。”

熱情的人說:“不,美是一種全能的可畏的東西。暴風似地,撼搖了上天下地。”

疲乏的,憂苦的人說:“美是溫柔的微語,在我們心靈中說話。

她的聲音傳達到我們的寂靜中,如同微暈的光,在陰影的恐懼中顫動。”

煩躁的人卻說:“我們聽見她在萬山中叫號,與她的呼聲俱來的,有獸蹄之聲,振翼之音,與獅子之吼。”

在夜裏守城的人說:“美要與曉曦從東方一齊升起。”

在日中的時候,工人和旅客說:“我們曾看見她憑倚在落日的窗戶上俯視大地。”

在冬日,阻雪的人說:“她要和春天一同來臨,跳躍於山峰之上。”

在夏日的炎熱裏,刈者說:“我們曾看見她與秋葉一同跳舞,我們也看見她的發中有一堆白雪。”

這些都是他們關於美的談說。

實際上,你卻不是談她,隻是談著你那未曾滿足的需要。

美不是一種需要,隻是一種歡樂。

她不是幹渴的口,也不是伸出的空虛的手,卻是發焰的心,陶醉的靈魂。

她不是那你能看到的形象,能聽到的歌聲,卻是你雖閉目時也能看見的形象,雖掩耳時也能聽見的歌聲。

她不是犁痕下樹皮中的液汁,也不是結係在獸爪間的禽鳥。

她是一座永遠開花的花園,一群永遠飛翔的天使。

阿法利斯的民眾啊,在生命揭露聖潔麵容時的美,就是生命。

但你就是生命,你也是麵紗。

美是永生攬鏡自照。

但你就是永生,你也是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