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橋北連續八天都沒有回來睡覺。他說公司事情太多,因為準備到大連參加一個投洽會。橋北島外公司是有宿舍,但都是單身公寓,要是午睡,橋北都是睡在自己辦公室沙發上。芥子到衣服櫃裏看了看,也看不出橋北有沒有拿走衣服,平時這些都是保姆打理的。
但橋北幾乎每天都會打個電話來,簡單說了一兩句。芥子覺得很奇怪,原來橋北也會在電話裏簡單說一兩句什麼,聽起來特別體貼,現在好像話也差不多,可是,再也沒有原來那種感覺。究竟是誰的問題呢。
這期間,芥子碰到謝高兩次。一次是謝高到店裏視察,芥子跟他笑笑。謝高說,老板,你可真憔悴啦。謝高就走了。芥子天天在鏡子裏看自己,因為店裏到處都是鏡子,所以,她倒不覺得自己臉色異常。謝高走後,她悄悄叫過阿標。阿標,芥子坐在一張空椅子上,看著鏡子:我最近很瘦嗎?
芥子聲音很小,阿標聲音卻很大,阿標說,不是瘦。是氣色很不佳。你熬夜太多啦。兩個正在(火局)頭發、耳朵又尖的熟客就吃吃笑起來。阿標說,我請你去吃藥膳吧,我請客,你買單。我保證挑一份最合適你的。
第二次碰到謝高是在街頭大藥房門口,人家不賣那麼多的安定給芥子。一次隻能給四片。芥子講了一大堆謊言,無人采信。謝高正好就從馬路對麵過來。他看到了芥子。芥子如見救星。謝高一說,大藥房主任就給了芥子一瓶。
橋北離家第九天的早上,芥子手機的短信息響了。她沒看,磨磨蹭蹭起來洗漱吃飯,後來就忘了。她也沒在店裏呆多久,照例打的到幾個大商場閑逛。橋北這八天不在家,她至少買了四千元左右的衣服和皮鞋。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要買,買。已經有兩件,還沒到家就送給店裏的小妹了。
大約是傍晚的時候,她提著三袋購衣袋坐在巴黎春天的咖啡座上。這種設置在商場裏夾層的咖啡房,大約專為購物狂休息小憩而設的。電話又響了。是謝高。謝高說,生日快樂。
芥子大吃一驚。謝高怎麼知道,而橋北怎麼忘了打電話,這兩個問題交織在一起,使她腦子混亂,一下子什麼也說不出來。最近是有點恍惚,她也忘了自己的生日。
芥子說,我想見你。你來找我好不好?我不給你添麻煩。
謝高說,你在哪呢,我來接你。我開著朋友的車呢。
謝高在巴黎春天的咖啡座上找到芥子時,一邊走近一邊就看見正看著他的芥子,臉上的淚水成串地跌落下來。謝高快到她麵前時,芥子用雙手掩住了臉。她非常安靜,肩頭也不抽動,謝高隻看到淚水不斷地順著芥子的手往下流,流到咖啡桌上。
謝高說,到我車裏去吧。謝高提起她腳邊的購物袋。芥子就掩著臉,低頭跟著走了。
早上就給你發了短信,祝你生日快樂。
芥子掏出手機,這才打開短信。芥子說,你怎麼知道我生日?
不是讓你們填過平安共建表嗎?去哪裏?
我不想回家。還去茉莉苑吧,不,去茉莉湖劃船,我不想吃東西。
不,我要先吃飯,我餓了。在茉莉苑吃了飯,再去劃船,萬一碰到歹徒,我有點力氣總好。芥子通過後視鏡,看謝高不像是刺激她,可是,心裏還是有點難受,想多了,又有點想哭。謝高非常敏感,他衝著後視鏡說,你哭起來真難看。別再哭了。
謝高,你停一下好嗎?
謝高瞪著後視鏡,又幹脆轉過頭來,看到芥子神色確實異常,就把車靠路邊,停下。他轉身看著後排座上的芥子。芥子說,抱我一下,好不好?我想有人抱抱我。謝高似乎想從車子中間跨過去,考慮個子太大,他跳下汽車,拉開了後車門。
謝高踏上車,芥子往旁邊讓了點,謝高抱住了芥子。芥子嘴一撇,終於爆發了。她把臉藏在謝高的懷裏,非常失態地號啕大哭。謝高說,小聲點好嗎?讓你哭夠了再走。芥子哭得很痛快,把眼淚、清鼻涕流擦在謝高胸口一大片。爆發了一分鍾,哭聲漸漸小了下來,變成一串串輕輕的、呼吸不暢的抽噎。她嗚咽著說,橋北……嗚…可是……我還是…愛他的啊……
謝高眼神裏是我知道的表情,可是他沉默著。
你知道選調生嗎?謝高看著車窗外的行人,就是政府組織部門到大學考核後挑選出來的、認為品學兼優、具有絕對培養價值的大學生,可以說是鳳毛鱗爪、前程錦鏽。我有一個同學,大學畢業時就是作為選調生分配在省公安廳,後來安排他先在一個基層單位鍛煉。很多同學非常羨慕,他自己也很珍惜機遇,非常努力。沒有多久,責任區群眾對他好評很多。在一起追捕網上通緝犯中,他受傷了。手術的時候,轄區很多老百姓自發去看望他。送水果,送土雞,熬營養粥,因為秩序不良,老百姓和護士還差點吵架。當年度,這個選調生就被評為區人民滿意好警察,並記三等功一次。給一個新警察這樣的榮譽是很少見的。他真是太走運了。
可是,現在,你想知道這個人這樣了?他早就放棄了錦繡仕途,甚至不願再做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