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大自然看來,種的維持者是雌,雄的隻是配角而已。有些動物的雄,雖逞著權力,但不過表麵如此,論其究竟,負重大犧牲的仍是雄。極端的例可求之於蜘蛛或螳螂。從大自然的經濟說,微溫的人情——蟲情原是不值一顧的,雄蟋蟀的悲哀的夙命和在情場中疲於奔命而死的男子相似。

蟋蟀產卵,或在土中,或在樹幹與草葉上。先入泥土少許於玻璃容器,把將產卵的雌蟋蟀儲養其中,就能明了觀察到種種狀況。雌蟋蟀在產卵時,先用產卵管在土中試插,及找得了適當的場所,就深深地插入,同時腹部大起振動。產卵管是由四片細長的薄片合成的,卵瀉出極速,狀如連珠,卵盡才把產卵管拔出。一個雌蟋蟀可產卵至三百以上。雌蟋蟀於產卵後亦即因饑寒而死滅,所留下的卵,至次年初夏孵化。

蟋蟀在昆蟲學上屬於“不完全變態”的一類,由卵孵化出來的若蟲差不多和其父母同形,隻不過翅與產卵管等附屬物未完全而已。這情形和那蝶或蠅等須經過幼蟲、蛆蛹、成蟲的三度變態的完全兩樣。(象蝶或蠅等叫做“完全變態”的昆蟲。)自若蟲變為成蟲,其間須經過數次的脫皮,不脫皮不能生長。脫皮的次數也許因種類而有不同,學者之間有說七次的,有說八次或九次的。每次脫皮以前雖沒有如蠶的休眠現象,可是一時卻不吃東西,直至食道空空,身體微呈透明狀態為止。脫皮時先從胸背起縱裂,連觸角都脫去,剩下的是雪白的軟蟲,過了若幹時,然後回複其本來特有的顏色。這樣的脫皮經過相當次數,身體的各部逐漸完成。變為成蟲以後,經過四五日即能鳴叫,其時期因溫度地域種類個體而不同,大概在立秋前後。它們由此再象其先代的樣子,歌唱,戀愛,產卵,度其一生。蟋蟀能草食,也能肉食。普通飼養時飼以飯粒或菜片,但往往有自相殘食的。把許多蟋蟀置入一容器中,不久就會因自相殘食而大減其數。

雄蟋蟀富於鬥爭性,好事者常用以比賽或賭博。他們對於蟋蟀鑒別甚精,購求不惜重價,因了品種予以種種的名號。坊間至於有《蟋蟀譜》等類的書。我是此道的門外漢,無法寫作這些鬥士的列傳。春

□[中國]朱自清

盼望著,盼望著,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

一切都像剛睡醒的樣子,欣欣然張開了眼。山朗潤起來了,水長起來了,太陽的臉紅起來了。

小草偷偷地從土裏鑽出來,嫩嫩的,綠綠的。園子裏,田野裏,瞧去,一大片一大片滿是的。坐著,躺著,打兩個滾,踢幾腳球,賽幾趟跑,捉幾回迷藏。風輕悄悄的,草綿軟軟的。

桃樹、杏樹、梨樹,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開滿了花趕趟兒。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花裏帶著甜味,閉了眼,樹上仿佛已經滿是桃兒、杏兒、梨兒!花下成千成百的蜜蜂嗡嗡地鬧著,大小的蝴蝶飛來飛去。野花遍地是:雜樣兒,有名字的,沒名字的,散在草叢裏,像眼睛,像星星,還眨呀眨的。

“吹麵不寒楊柳風”,不錯的,像母親的手撫摸著你。風裏帶來些新翻的泥土的氣息,混著青草味,還有各種花的香,都在微微潤濕的空氣裏醞釀。鳥兒將窠巢安在繁花嫩葉當中,高興起來了,呼朋引伴地賣弄清脆的喉嚨,唱出宛轉的曲子,與輕風流水應和著。牛背上牧童的短笛,這時候也成天在嘹亮地響。

雨是最尋常的,一下就是三兩天。可別惱,看,像牛毛,像花針,像細絲,密密地斜織著,人家屋頂上全籠著一層薄煙。樹葉子卻綠得發亮,小草也青得逼你的眼。傍晚時候,上燈了,一點點黃暈的光,烘托出一片安靜而和平的夜。鄉下去,小路上,石橋邊,撐起傘慢慢走著的人;還有地裏工作的農夫,披著蓑,戴著笠的。他們的草屋,稀稀疏疏的在雨裏靜默著。

天上風箏漸漸多了,地上孩子也多了。城裏鄉下,家家戶戶,老老小小,他們也趕趟兒似的,一個個都出來了。舒活舒活筋骨,抖擻抖擻精神,各做各的一份事去。“一年之計在於春”;剛起頭兒,有的是工夫,有的是希望。

春天像剛落地的娃娃,從頭到腳都是新的,它生長著。

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著,走著。

春天像健壯的青年,有鐵一般的胳膊和腰腳,他領著我們上前去。

(原載朱文叔編《初中語文讀本》第1冊1933年7月版)破曉

□[中國]梁遇春

今天破曉酒醒時候,我忽然憶起前晚上他向我提過“空持羅帶,回首恨依依”這兩句詞。仿佛前宵酒後曾有許多感觸。宿酒尚未全醒的我,就閉著眼睛暗暗地追蹤那時思想的痕跡。底下所寫下來的就是還逗遛在心中的一些零碎。也許有人會拿心理分析的眼光含譏地來解剖這些雜感,認為是變態的,甚至於低能的,心理的表現;可是我總是十分喜歡它們。因為我愛自己醒時流淚醉時歌這兩種情懷湊合成的東西。而且以善於寫信給學生家長,而榮膺大學校長的許多美國大學校長,和單知道立身處世,勢利是圖的佛蘭克林式的人物,雖然都是神經健全,最合於常態心理的人們,卻難免得使甘於墮落的有誌之士惡心。

“空持羅帶,回首恨依依”,這真是我們這一班人天天嚐著的滋味。無數黃金的希望失掉了,隻剩下希望的影子,做此刻惘悵的資料,此刻又弄出許多幻夢,幾乎是明知道不能實現的幻夢,那又是將來回首時許多感慨之所係。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