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珂無可無不可,聽了這句話半點反應也沒有。
成簀低頭去看她,暴雨似乎將她眼眸裏的一點生氣也帶走了。
成簀凝眉想了許久,半晌才鬆開她,道,“……你先好好休息。”
秦珂倚在枕上,看見他起身,走到屏風前又回首瞧了她一眼,頎長的身影頓了頓,暗綠色的袍角方消失在木質雕花的屏風後。
等到曇香進來時,她的視線還一直停留在屏風的邊緣。目光有些空洞。
讓原本就因為知道秦珂尋死的行為而飽受驚嚇的曇香愈發地小心翼翼。
“阿姐呢?”秦珂睜著眼睛問她。
曇香被她的突然出聲嚇了一跳,受寵若驚地道,“娘子回了府裏,”她看了一眼秦珂,見她神色平和,便柔聲道,“姑娘,娘子聽到你墜了馬車後可是急壞了,昨晚上來看姑娘,看著姑娘額頭上的包,還有手肘膝蓋上的青紫哭了好久。姑娘要小心自己才是……”一麵說一麵試探地去看她臉上的神色。
秦珂神色鈍鈍,翻了一個身,閉上眼睛。
曇香就住嘴了,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柳府裏,柳介沉著臉送走了太醫,回屋看到桌上擺了不少藥材布匹,眉頭皺了皺。
張管家眼尖,忙道,“這是隔壁林將軍家遣人送來的,說是多謝昨日小公子救了她家姑娘。”
柳介蹙眉不語,卻提步走向忠壽堂。昨日,柳老夫人和柳之潛被人急匆匆送回來時,一個昏迷不醒,一個麵如金紙,嚇壞了府內一幹人,張管家連忙遣人將柳介從司裏找回來,一麵又去請大夫,因怕救助的不及時,索性兩人都放在了忠壽堂。
柳介先去看了躺在床上還暈迷著的柳之潛,腦後的頭發被削去了,沿著腦門,圍了一圈白紗,右手折在胸前上了夾板,他沉默不語地看著昏睡的兒子,半晌,才起身往忠壽堂的東次間走去。
柳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珍珠正拿著帕子替柳老夫人擦汗,見柳介進來,連忙低首行了一禮。
柳老夫人睜眼見到來人,立即用力瞪大眼睛,鼻子裏呼呼地急促喘氣,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柳介隻看了她一眼,目光就迅速地瞥向一旁,眼底閃過一絲沉痛——柳老夫人原本保養得極好的麵貌此時已完全看不出來,她的左臉盤似乎縮小了一點,兩邊極不對稱,原本白皙的皮膚如同一層死皮。
柳介匆匆地道,“母親安心養病便是。”
柳老夫人有口難言,目光中閃過一絲絕望和悲涼,她一覺醒來,全身除了眼珠子,都沒有了知覺,連話都不能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
她憤恨地看向柳介。
柳介的心卻愈發沉了,他幾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呆呆地坐了一會兒,顫抖著手摸到枕邊的一本書,慢慢打開出夾在末頁的紙,“冷碧堂”三個字赫然在目。
“……當真,是你麼?”柳介低沉的聲音在屋中響起,這滾聲音仿佛從喉嚨中哽咽而出,突然觸摸到某種真相,他心中不知是喜是驚,是憂還是懼。他突然抬起手臂,將頭深深埋在彎臂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管家在門外輕輕敲門,“……阿郎,林將軍來訪。”他說完就垂手退了一步。
片刻,門打開了,柳介從屋裏走了出來,低聲道,“走吧,讓客人久等未免不好。”
張管家連忙應了一聲,眼角的餘光卻瞥見自家阿郎眼眶微紅,暗道,也不知阿郎是昨晚熬了一夜勞累過度,還是方才在屋中哭過了,想到這裏,張管家頓時心頭微酸。
柳介匆匆來到前院待客的正廳裏,卻見客座上坐著兩個年輕人,第一個膚色黧黑,濃眉大眼,正是近日聲名鵲起,頗得帝王寵幸的征西將軍林晃。而坐在他下首的一個陌生青年,相貌清臒,身著青衫,文質彬彬,柳介就不知道是何許人了。
客座上二人見主人家來,連忙起身見禮。
林晃直接道明來意,介紹身邊的人道,“這位是南梧有名的神醫,昨日多虧尊堂和小公子相護,舍妹才揀了一條命,晃與夫人內心惶惶,實在不知尊堂和小公子怎樣,故隻能請醫贈藥方能感謝一二。”
柳介默了默,他看向林晃身邊那個穿著青衫的年輕人,並沒有做聲,隻淡淡點了點頭。
徐啟隻當他不以為然,忙拱手亮明身份,“在下姓徐,暫住南定王府。大人一打聽便知,不敢自稱神醫,不過於醫道上有些深淺。”
“南定王府?”柳介悶聲反問,想起昨日送柳老夫人和柳之潛回來的一幹人正是自稱是南定王府的下人,他微微皺眉,突又問林晃道,“不知尊妹現下如何?”
林晃心中一跳,想起成簀所言,生怕柳介將一腔怒氣灑到秦珂身上,硬著頭皮將秦珂的情形描述的淒慘無比,“柳大人放心,舍妹幸得神鬼庇佑,隻是摔折了兩條腿,現下雖然未醒,不過好歹呼吸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