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誠與愛 (三)(1 / 2)

一騎人馬掠過春色盎然的大地,兩邊隱隱約約都是綿延廣連的群山,春色愈甚,蔥色愈濃。

秦珂穿著連帽的薄披風,兜住了頭臉,坐在成簀的懷裏。

一騎兩人停在了西郊一清山的山腳下。

成簀跳下馬來,才扶著秦珂下馬。兩人都改了麵容,原本容光璀璨的二人都是一副貌不驚人的模樣,尤其秦珂竟然梳了一個婦人發型。

成簀看著周圍的景色眼睛閃了閃,低頭對秦珂笑道,“這裏我倒是同你來過。”

秦珂笑了笑,“兜了我一臉的馬臭味!”

想起那副玄色金線錦障泥,成簀也不由朗聲笑了一番,愉悅地握緊了秦珂的手。

秦珂抽了抽,也不見他鬆開,易容下的俏臉早紅了,心裏卻若春風吹綠了江南岸,萬物滋生,將那一番幹涸燒枯了田地重新添了顏色。

這一清山上有什麼,成簀自然是知道的,但卻從未親自來見過。

一大一小兩包墳壟,伊人在側,顯得格外淒涼,又格外地令人感歎。墳頭的樹木高大蒼翠——畢竟已近十四年的光陰。

成簀不由緊了緊握著秦珂的手。

秦珂看著眼前的墳壟,抿了抿唇,輕聲道,“這裏頭睡著的就是我,可是我又站在這外頭看著她,這樣的事,就是我自己也驚詫了許久,你從來都不覺得可怖的嗎?”

“若說我一點沒覺得驚訝是不可能的,”成簀握著她的手,將她拉近自己身邊,看向遠處的黛山藍天,眼裏一片澹遠瀟迥,“連我都不知道何時起了這樣的念頭,開始也甚覺荒唐,可這個念頭卻怎麼丟也丟不掉,誰想竟是隱隱窺見了真相,直到送你去南州朱家那日,親耳聽你道明身份——那一刻,驚心蕩魄,難免動容,卻不是為了這一樁還魂之事,卻是為了你。阿珂,我之所以為你動容,有憐惜,為了你所受的冤屈折磨;有敬意,為你一介女子挺然獨立的氣概——也有愛悅,這一點,我卻不知從何說起,最是難以明言,許是從我從那水池中將你撈上來,那一刻,便是說不清了罷。阿珂,你可否聽我一句,你從前所受的苦楚已深埋地下,隨著一具皮囊化作塵土,如今你還正值綺年,往事殘煙,何不放過自己?”

秦珂聞言,一雙就是易容也難掩其神韻的眸子轉向他,此時已是柳塘春水漫。秦珂從前性情最是明快熱烈,很少落淚,可自重生以來,似將兩輩子的眼淚都流盡了,清澈的水珠掛在眼睫,輕輕一顫,已是一大串順著臉頰掉落下來。

成簀喟歎了一聲,伸出手輕輕拂去淚珠,揚聲道,“何必窺視一旁?閣下難道有何見不得的人麼?”

聲音隱含著不耐煩的慍怒。

秦珂吃了一下,張著含淚的眼睛看向身後。

來路蔥鬱的樹林後轉出一道人影。

來人麵色複雜地看向悄立在樹下的並肩親密的兩人,雖然相貌尋常,可氣質均有邁俗之風,尤其是那轉過頭來神情詫異的少女,她那雙清澈明麗的眸子,過了這麼十來年,他再看到了,卻是死都記得清清楚楚。

柳介盡管麵色陰鬱,心中苦澀,卻仍是拱手為禮,“見過殿下。”

這是承認他聽到了兩人方才所言,也明了了兩人身份。

秦珂沉默,瞥過眼不再看他。

“不知殿下可否能讓我同這位姑娘說兩句話?”柳介不卑不亢語氣中透出一絲懇求。

成簀剛要發作,便被秦珂抬手止住了。她的手柔柔地搭在成簀的胳膊上,看向眼中露出懇求的柳介,心中略覺意外。

到底前世的時候,柳介其實也並未做了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縱然和唐玉音有了首尾生下柳之潛,可說到底,對於如今的她,這件事已經算不得傷害,算不得疼痛了。

秦珂微揚起臉,向著成簀微微一笑,柔聲道,“讓我同他說兩句好不好?”她聲音裏難得帶上了撒嬌之意,醉心蕩魄,成簀板著的臉差點繃不住。

她低低一笑,悄聲道,“知道公子耳朵好使,便是站得五十步遠,也能聽得清楚,便做做樣子吧。”

成簀眸光閃爍,睨了她一眼,便負手大步往邊上走去,卻是站得比方才柳介所站的位置遠了不止一倍。

再看柳介果然是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秦珂心中暗笑,臉上的表情和悅了幾分。

“……阿珂?”柳介試探地喚了一聲。

秦珂麵色不變,她的目光重又落在墳壟上,輕輕打斷他道,“秦氏阿珂死了,好歹還有一處陰穴替她遮風擋雨,隻可憐秦老夫人……不知惹了何事,與秦家上下十幾人一道冤死在路上。”話到這裏,她直直地看向柳介,“你說秦老夫人可不可憐?先是無緣無故失去了女兒,後又遭惡人毒手,連僅剩下的兒子也跟著鬱鬱而終。死後,還不知曉收殮在何處,連香火都無處可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