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灰塵和人的命運相似，總是那麼輕，那麼渺小，等再也飛不動了，就在安靜的一隅歸於廣漠的土地，消失得如同飛舞時那樣悄無聲息。
他的身上都是傷，手裏捏著一張用膠紙帶黏在一起的照片，而那張照片上的少女笑得依舊明媚動人，好似春日裏怒放的夏花，輕易的就將所有的花朵比了下去，但又隱隱透著盛放後就會凋零的命運，好像一日絢爛後的荼蘼。
楊濤站在鐵門的外麵，看著那張照片的時候眼神閃了閃，因為他知道那張照片上的女孩兒是誰。
他在檢察院的證據材料裏看到過同樣一張臉，但那張臉卻是慘白的，帶著一種詭異的青色。那張照片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女孩兒的眉眼，那雙沒有合上的眼睛裏寫滿了臨死前的痛苦和絕望，讓人看了忍不住心裏發涼。
青年的頭慢慢的轉了過來，與他無聲的對視。
時間好像一瞬間的拉回到了幾年前楊濤見到他的那個下午，鮮活的少年，和一個失去所有生氣滿身頹敗的青年有著同一張臉。
那個時候他的指尖微微一跳，像是想要和這個舊相識碰觸，但始終沒能真的伸出手去。
他想到檢控方拿給他看的屍檢報告——虐殺致死，死者體內發現嫌疑人的體液，身上也有嫌疑人的毛發。女孩兒的身上有無數個大大小小的傷口，像是被人咬出來的傷痕，而她身上的私密部位嚴重撕裂，法醫得出她被侵犯過很多次的結論，而她身上大大小小淤青的痕跡似乎也說明了她生前受到過什麼樣的虐待。而真正致命的，也許是女孩喉嚨上的那個傷口，那傷口也是被人咬破的。動脈破裂，不需要多久就能讓人失血過多而致命。而後犯罪分子將她的屍體扔進了河裏，過了兩天才被人發現。除了私密部位的殘餘體液之外，法醫沒有在她身上找到更多的東西……
那個罪犯就好像是一個求而不得瘋子，將自己心中最神聖最熱愛的女人一口口的撕碎，一寸寸的侵犯，讓她再也不能逃開，再也不能投入別人的懷抱一樣，那種偏執的占有欲讓人心寒害怕。
楊濤不確定很多年前那個眼神純淨，口口聲聲說著“同生共死”的男孩還是不是眼前的這一個。這個社會就像是大染缸一樣，生活會壓迫的你不得不選擇一條路繼續走下去，也許這是一條筆直的康莊大道，也有可能，這一條路會讓你越來越偏離自己的目標的岔路。
他見過太多的人在這個過程中迷失了方向，他以為曾經的那個少年也一樣。
一種失望的情緒在他的心裏彌漫開，讓他下意識的想要拒絕這一次的法律援助請求，可是下一秒發生的事情卻讓他徹底的改變了主意。
許是認出了楊濤是誰，那雙原本暗淡無光的眼睛裏突然發出了光芒。他迅速撲了過來，隔著一道鐵門差點抓到了楊濤的衣服。
獄警反應很快，立刻嗬斥住了那個年輕男人，大聲責罵一句：“老實點！這是你的辯護律師！”
那個讓楊濤熟悉而陌生的青年眼睛裏透出熾熱的光，他死死地盯著楊濤，像是看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楊濤以為他會說你是律師，你一定要讓我從這個鬼地方出去。可是那個青年卻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說出讓楊濤幫他脫罪的話。他瞪圓了眼睛，臉上狂喜的神色讓人動容，他揮著手，像是想要抓住最後一絲希望：“哥！哥！幫小妗報仇！我求求你，你幫我給小妗報仇！！哥！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而小妗，是死者的名字。
那個身陷囹圄的年輕人不求生，隻求報仇，為那個外界盛傳是被他殺害的女孩子報仇。
而他的手指十分賣力的伸向了楊濤，幾乎扭曲成了一個詭異的形狀，那副樣子印在人的眼睛裏，很是難忘。
楊濤睜開了眼睛，兩邊的景物慢慢的劃過，像是這座城市與他背道而馳。
他看了周緣一眼，才將剛剛因為回憶而引起的不適感衝淡了一些。
都過了那麼久了，他依舊會為了那個畫麵而心情灰暗。可是隻要看看身邊的這個女人，他的心情就會平複一點。
也許周緣是個很平淡的女人，平淡的幾乎是他認識的女人裏麵最普通的那個。可是周緣卻像四四方方樸實無華的小盒子，每一次打開這個盒子的蓋子，都能讓人發現越是深入的探究，你越是想要將那一層層的盒子打開，去發現更多她那平淡無奇的表象之下藏著的耀眼光華。
這個過程就像孩子們拆開禮物包裹那樣讓人充滿期待，也同樣充滿了驚喜，至少在楊濤看來，這個過程足夠讓他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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