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濤將這句話放在嘴裏咂了咂,最後才點頭說道:“嗯,確實是家裏最好。以後你要是不喜歡出去,咱們節假日的時候就在家裏呆著。”
周緣的臉因為那句“咱們”又紅了幾分,她知道這個人一定是故意的,不然為什麼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容易讓人聯想到很多的東西呢?
她幹脆不吭聲了,打算閉目養神:“我今天好累,不和你說了。你記得看路,我眯一會兒,等到了地方你記得叫我。”
“嗯,睡吧。”楊濤摸了摸她的頭,眼睛依舊炯炯有神,沒有半點疲態,絲毫不像是連續開庭超過六個小時的人。
周緣一開始的時候的確是打算閉著眼睛逃避和這個家夥說話的,可是眼睛閉著閉著,困意就真的撲麵而來,擋都擋不住了。
她的身子隨著車輛的晃動而左搖右擺,莫名的感覺到不舒服。
周緣皺了皺眉頭,但始終沒有睜開眼睛。
不一會兒,她感覺自己的臉微微一涼,什麼東西引導著她的頭輕輕地歪了一下。緊接著,她靠在了一個寬闊舒適的地方,好似找到了最適合她的靠枕。
周緣舒服的“嗯”了一聲,感覺身下的抱枕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
緊接著,她的額頭上有個涼涼的東西蓋了上來,小小的一塊地方,有些濕乎乎的,但格外柔軟。
楊濤親了親她的額頭,看著她睡著的臉,眼中的笑意更濃了幾分。
下一次吧?下一次他希望自己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哪怕是頭發亂糟糟的,哪怕是睡眼惺忪渾身慵懶的,她也一定會是最迷人的姑娘。
周緣睡得迷迷糊糊的,隱約覺得周圍晃動的特別厲害。她不舒服的皺起了眉頭,久久沒有鬆開緊皺的眉心。
原本看著她睡顏一臉溫和的楊濤突然間抬起了頭看向那個司機,司機似乎有所感應一般,握著方向盤的手驀然抖了一下,像是被什麼嚇了一跳似的。
司機幾乎將自己的呼吸也放慢了許多,同時也將車子的速度放緩了一些,讓這輛性能本來就好的不得了的車子行駛的更加平穩一點。
楊濤滿意的收回了視線。
六個小時的辯護,高強度的精神集中狀態也讓人疲憊不堪。
身邊的小女人突然睡了過去,弄得他眼皮子也跟著打架。
楊濤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跟著周緣一塊閉目養神。
今天的這場官司真的是耗費了他很大的精力,就像是那些記者說的,這的的確確是個疑難雜案,別的律師看到了都恨不得甩手不幹,有多遠跑多遠,可是這個案子卻偏偏被楊濤接了過來,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去處理。
可這是為什麼呢?
也許……
是因為很久很久以前,那個住在老宅附近和爺爺一起擺攤賣水果的小小少年曾經無比天真的和自己說過,如果自己有了喜歡的人一定會將她奉若珍寶,將她視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寶物,絕不讓她受半點委屈,絕不強迫她去做半點自己不想做的事,他一定會寵她愛她,與她同生共死,就像他死去的爸爸愛著自己媽媽一樣。
那個時候楊濤隻是笑著看他被自己的爺爺狠狠地敲了一頓,聽他爺爺罵了一句:“同生共死就是蠢貨才會幹的事兒,你要是像你的死鬼老爹一樣不管不顧的去死,那我現在就打死你個小王八蛋,省得我以後再嚐到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滋味兒!”
楊濤在旁邊看著,沒有參與到他們祖孫兩個人的對話中,可他心裏卻並不是毫無波瀾。
同生共死……
誰又能真的那麼篤定自己真的可以和所愛的人一起赴死?而誰又有這個福氣,得到一個將諾言當真的良人?
至少他母親騙了自己大半輩子,可到底沒法騙自己一輩子。到了臨終的時候,她才真真正正的正視自己愛情,那不過就是大夢一場,卻連夢境也從未如同自己幻想的那麼甜蜜過。她躲在自己的夢裏不願意醒來,可連她自己都知道,她的夢境是那般苦澀,那麼讓人心酸。
那一日過後,他在一個微風和煦的春日裏鎖上了老宅的大門,踏上了一條通往邊區軍營的路。
之後又過了很多年,等他再一次回到了這個城市才發現,市容整改後,那些小攤販的影子從城市的大街小巷幾乎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對永遠充滿了朝氣和活力,總是打打鬧鬧的爺孫兩個人消失在了自家的門口。
他悵然過,但滿心充滿祝福。
回來之後,他再也沒見過那些萍水相逢的故人。直到上個月月底,他又見到了當初的那個少年。
重逢的那一天,楊濤細細的觀察過他此時此刻的模樣。
他的眼睛沒了以前的靈動,好像失去了源頭的水,也失去了所有的生機。他坐在看守所隔間的角落裏看著從鐵窗外麵透進來的陽光,像是在細數著那絲光亮映照下飛舞的灰塵——那些永遠不知從何而來,又將落在哪裏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