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顯意味深長的瞥了飛羽一眼。
黑逸像是在維護她似的,立即回道:「我調查過,飛羽如今的軀體,是我家中一個聲譽不佳的小丫鬟,曾投湖自盡,假如飛羽真是借屍還魂,那麼她隻是借了個軀殼,原主人早已逝去。」
他說來說去就是想說人不是飛羽殺的,她沒有錯,如果有錯,也是那『命運』的錯。
皇甫顯翻了個白眼,沒想到黑逸會這麼維護飛羽。
飛羽心中一甜,嘴角也揚起了暖暖的笑。「這的確是因緣巧合,如果我存心奪人性命,也會挑什麼公主、貴婦之類的,要不,當男人,奪取皇帝的軀殼,不是更有益,何必選項一個柔弱無力的小丫鬟呢?」
黑逸無言,家人口中投湖自盡的羽兒,被救回來後性情大變,不記得過往的事情,人也更機靈了。除了借屍還魂可以解釋她的變化之外,真找不到什麼理由說明一個人的個性和習慣在短短的時間內,發生如此巨大的改變。
「既然妳的修為全失,應該趕緊回師門重新修行才是。」皇甫顯搞不明白,徒弟帶個經曆奇特的修行者來找他做啥?「我隻是個賣藥的,雖有一手人人稱讚的醫術,但若要我用醫術將妳的道術救回來,那就太異想天開了。」
「我明白,道術沒了就如武功被廢,除了重新修煉,別無他法。」飛羽平靜道。「龍門是我從小生活的地方,卻不是我能依靠的,我師傅……已經死了,師門裏沒有人會接納我,我不能回去。那個地方隻剩對手,沒有幫手。」
她的表情不帶一絲怨憤,似乎看透了人情冷暖。
「我也聽說修道之人,講究獨善其身,不顧他人,而龍門那個地方,道士們招收徒弟,分兩種,一種權貴之家的孩子是要小心對待的,換取人家的供養,另一種無權無勢的孩子,就是拿來利用使喚的。」皇甫顯又飲了一口茶水。
飛羽若無其事的笑:「我就是第二種。」
飛羽的處境,黑逸已經有所了解,更堅信了帶她來拜師的主張沒有錯。
「那樣的地方,別回去了。」黑逸對飛羽說道,接著要求皇甫顯:「師父,麻煩你收她為徒吧?」
他用的是詢問的口氣,但言下之意根本是不給人拒絕的餘地,即使對方是他的師尊。
皇甫顯哀歎。表麵上他是黑逸的師父,也確實受到這小子的敬仰照顧,沒有子女的他,早把黑逸當親生骨肉疼愛,但實際上,黑逸更像他老子,除了學習之外,對他管東管西的,連多喝一口酒水都會限製他。
可是黑逸會管他,也是把他當親人一般關心重視,這份情意,皇甫顯怎麼可能不懂,相反的,他還有點樂在其中,隻是被管的時間長了,不免就有點怕這個徒弟了。
對於黑逸這個得意弟子的要求,皇甫顯從來都是不會拒絕的,何況黑逸又很少要求他做什麼,不過……
「徒弟啊,不是師父謙虛,你也知道,師父能教的就是武藝和醫藥,這個道術是啥子玩意,還真為難我老人家。」
皇甫顯一副無能為力的態度,讓飛羽看得隻想發笑,這個老人家好有意思,像個頑童似的,又和黑逸毫無嫌隙,宛如家人隨意。
她不由得歆慕黑逸,有個這麼好相處的師父。
「師父可傳授她武藝和雌黃之術,這對她也有好處。」黑逸自作主張。
「小姑娘,妳想棄道從醫學武術嗎?」
麵對皇甫顯的提問,飛羽很誠懇的搖頭說不。
皇甫顯沒好氣的看黑逸。
黑逸輕聲一歎:「她師門教她的都是些邪門歪道,現下她沒有自保能力,若沒有人帶領她走入正途,她的前景堪憂。」
「姑娘當初學的是什麼道法?」皇甫顯皺眉。
飛羽支支吾吾不敢說。
「嗬嗬,據說一些邪魔歪道專門殺人放火做些喪盡天良的事,這怎麼能修行呢?真叫人想不通,這應該是造孽才對吧?」
飛羽肩頭瑟縮了兩下,小眼神裏滿是難為情。
「莫非姑娘以前學的就是這些?」
飛羽低頭,不覺得自己有錯,卻有種丟臉的感覺,無法麵對黑逸的師父了。
「看來這還真不好解決。」皇甫顯大概明白了黑逸的憂慮,若放著飛羽不管,隻怕她迫於無奈,真會做傷天害理之事,將來世間多了個女魔頭,要救便真的來不及了。
可想幫助她嘛,又要對症下藥,她的病,他們偏偏治不了。
「我提議,師父施針用藥,封鎖她過往的記憶,如此一來,飛羽也可拋開過去的不愉快,重新開始。」黑逸的想法,與他一向溫和有禮的姿態,有著落差,透露出他性情中決絕的一麵。
「不。」飛羽趕緊反對。「我不要忘記過去。」
「那些回憶對你來說,值得珍惜嗎?」黑逸柔聲問著。
飛羽開始覺得他溫和表麵下,隱藏著是獨斷獨行的獨裁。
「你是希望我不記得以前學過的邪門道法,毀了我記憶之後,就可以安心不用再管我了吧?」
「嘿嘿。」皇甫顯興味十足的笑了,看徒弟怎麼解決難題?
黑逸默然,不否則飛羽說中了他的心事,然而,他這麼決定也是為她好,隻有忘記過去,她才能有新的開始,以後遇到不如意的事情,也就不會再動歪腦筋,這是個徹底斷絕她歪念的好主意。
飛羽不斷的搖頭:「我已經丟了性命,丟了自己的身體,不想再丟掉我的回憶,雖然那些記憶十分不堪,但我想做我自己,不要忘記,我遭受過的一切,也不要忘記,重生後的遭遇。」
傷過她的人,對她好的人,她都要牢牢記住,那些悲慘與開心的往事,都是她生存的證明,證明她活在人世,不是行屍走肉。
「如果你非要強人所難,我隻好收回對你的信任。」不安的盯這黑逸,飛羽站起身做好隨時逃跑的準備。
「行了行了,小姑娘坐下吧,看妳這個身體還是豆蔻年華,將來的日子長得,我們不急著做決定,妳氣色不怎麼樣,可能曾經有過傷病,還未補足元氣,先在這裏住下,我開些藥給妳調養身子。」皇甫顯開口,打圓場。
飛羽仍然緊盯著黑逸,仿佛在等待他的保證。
黑逸一笑而過。
皇甫顯又道:「路是人走出來的,此路不通,我們另找出路,別急別急,徒弟你也留下來陪師父幾天,我這裏似乎有些道門書籍,可能對小姑娘有用處,你們到書房去找一找吧?」
飛羽仍有點忐忑,直到黑逸明白的說:「暫時先這樣。」
聽出他話中之意,似乎不再強迫她忘卻前塵,飛羽稍微安心了。
她相信黑逸的人品,他是個言出必行之人。隻是沒想到,他溫和的笑臉下,藏著如此決然的一麵。
飛羽幽幽一歎,她對黑逸的了解隻怕還不夠深刻。
↖(^ω^)↗
深夜,世上的正氣隨著陽光離去而消失,月光下,萬物沉靜。
飛羽難以入睡,走出位於西側的客房,在陰暗的庭院內獨自閑逛。
她想不告而別,又舍不得就這麼離開黑逸,踢著地上的小碎石,飛羽仰望星空,每一顆星子都像是黑逸微笑時閃耀動人的眸光。
再等一等吧,活在世上那麼多年,從未與人結下牽絆的她好不容易得到了關懷,就算黑逸的關懷太獨斷,她也想沉溺其中,再享受多一點溫暖。
飛羽釋然一笑,看看房頂的高度,隨即撩起衣袖,爬上屋頂,擺好坐姿,靜心修煉,想要力量就得繼續她的修行,即使黑逸反對。
夜晚,到處是陰沉之氣,與白天的正氣截然相反,散發著惡意,經月光提煉,邪氣變得更加精純,等待白天,陽光照耀,邪氣也許會潛伏到暗處,也許會逐漸蒸發,世間自有一套循環規律。
可飛羽的修行之道,首先就是吸取夜間的邪氣,如此才能積蓄精力,再通過接觸世間各種妖邪之力,改造身體,打開邪道大門之後,放棄當人。
她習慣了也隻會這些邪門歪道,叫她改變,她沒有勇氣……黑逸的身影不斷躍入腦海,打亂了飛羽的心緒。
她無法鎮靜,張開眼,隻想歎氣。
突然一道影子從眼邊掠過,飛羽定睛看去,隻見一名女子手上不知捧了什麼東西,走到屋門前,抬頭看她。
「妳是黑逸的師妹?」月光下,飛羽打量了那名女子許久才認出對方是為她『醫治』過的香菱。
「妳住在這,沒和師兄在一起?」香菱手捧著花束,盛開的花朵是隻在夜裏綻放的珍貴藥品。
飛羽住的是賓客房,黑逸與同門一起住在別的地方,涇渭分明的區別,劃清了飛羽和黑逸的關係。
飛羽看著香菱竊喜的臉色,反問道:「莫非妳與黑逸同床共枕了?」
香菱笑臉一凝。
飛羽接著道:「不然妳高興啥?成親之前,我也不方便和他太親昵,會壞他名節的,嗬嗬!」
香菱嘴角抽搐了一下。
「師兄親昵的人,排起隊來,可以從山頂排到山腳下,姑娘妳還是量力而為別太高估自己。」
「師妹妳排過隊呀,這麼了解距離長短,佩服佩服!」飛羽摸摸嘴角。「我倒是想與他如何親昵就隨心所欲不分場地,這樣是不是太幸運了?」
「厚臉皮的人見得多了,還沒見過妳這樣的。」香菱跺跺腳,捧著剛剛采擷下的珍貴花束,轉身離去。
飛羽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也不多言,心想著黑逸不知招惹了多少顆女兒心,聽春花說,似乎有不少女子傾慕於他。
情敵太多,也是值得煩惱的,飛羽苦歎,這叫她如何放棄修行,力量不夠,他可是會被搶走的,而她看上的獵物又怎麼能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