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移哀(1 / 3)

10

從權不愧是官居次相的成熟大人,除了令人尷尬的事之外,他在處理其他事務的時候也展示相應的魄力。

“我不希望任何人因為我受牽連。”他說得高尚,做的事卻不厚道,他把家裏的仆人都解雇了,連阿桃和廚師也不能幸免。

花橘又一次因他的冷酷和膽大妄為受到驚嚇,她發呆到仆人們都退下收拾行李,才開始放聲抗議,可惜為時已晚,既看不到大家哭成一團的感人場麵,也沒人為她的忠誠正直和頭腦正常搖旗呐喊,而從權,對她的一切行為都不動怒,他竟然微笑著重複自己的看法,並且強調這是最符合好人的做法。

“如果這算是好人,我是不是還欠你一個感激?”她尖刻地問。

從權還是微笑,“如果你自願,我隨時候著你。”

“可惡!我絕不會為一個人賣我而道謝!”她氣得快要忍不住動手打他,“我說幾百遍了,我不是傻瓜,夏從權!!”

他很想說認為世上都是好人的就是笨蛋,但最終因為看到她激動的眼淚而放棄了,他又一次幫她擦眼淚,“好了,花橘,他們隻是失去一個工作機會。”這是道理,不是安慰,他想了一下,補充說,“你不是傻瓜,這一點我們都清楚。”

“你為什麼一定要解雇他們?不對,不隻是一個工作機會,可惡,你傷害了他們,而且他們一定會責怪我。”她簡直歇斯底裏了,這次換她抓緊從權的衣服,“如果我不對□□感興趣,不去爬樹,你就不會責怪任何人,更不會解雇任何人,你看,他們一定會這麼想,我成了罪人,你為什麼不讓我有解釋的機會?”

“因為根本不需要解釋。”

花橘確定他把其他人都看成微不足道的生物,這想法讓人很不舒服,隻是考慮到他的身份和優越的外在條件,她很難找出有顯著效果的說服方式,“如果在我的故鄉,哼哼,你絕對不能如此放肆,就算是主人,隨心所欲,該死!”

“是啊,我是主人。”從權反應淡漠,但決心不可動搖,“所以你千萬不要因為他們哭,就妄想我會改變主意。”

“我沒那麼天真,對於你這種人,我不存幻想。”

從權的顧慮是有道理的。

不久之後,仆人們來做最後告別,阿桃提著包袱,走在最前,哭得一塌糊塗,緊跟著的廚子和園丁在哭他們的園藝蔬菜,而更多人的表情冷淡,簡直和從權一樣,他們隻是淡漠地等這一切過去,花橘本來不哭的,但一想到可能再也吃不到那麼好吃的料理,她忍不住隨他們一起哭,有一瞬間,她真想丟棄全部自尊,隻求從權留下廚子,但從權從她轉頭看他的那一刻開始就對她搖頭,並最終叫人來帶走這些告別的仆人。

花橘這才注意到從權回來時身邊跟著的兩個官員,到現在還留在家裏。他們都是精悍的男子,其中一位顯然比從權還要年長許多。她有點害怕,再次想到自己該害怕陌生人,她擔心從權在策劃比解雇全部仆人還要可怕的事,比如說讓這兩個男人接替仆人們的工作。

“啊,從權,不要!”她真的哭了,“留下廚子吧,他還有一百道拿手菜我沒有吃,其他人不能代替他!”

“就算我留下他,你也沒時間品嚐他所有拿手菜了。”從權平靜地對她招手,她去到他麵前,直到能看到他眼睛充血,他果然疲倦而毫無廉恥地抱住她,“別再提問了,花橘,我很累,你不知道那個□□有多蠢,我需要休息。”

“事實上我知道……”她反駁了,但不足夠,因為從權還是抱著她睡著了,他看來像是真的睡著了,他的頭慢慢滑下去,直到靠穩在她身上。

這是第一次有人把頭枕在花橘大腿上睡覺,而且是在大廳,在太陽都沒完全升起的時候,她想不到自己可以墮落到這種程度,隨即承認從權不容人心存異議,但不久她看到了問題的關鍵,他使用手段令家裏隻有四個人,其中兩個男人好似妖精般潛伏在角落裏,因此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包括令她羞愧得抬不起頭。好吧,其實沒到那種地步,她脖子還能動,隻是可能會肌肉痙攣好一陣子。

從權一直睡到中午後,直到被雷聲吵醒,他睡眼朦朧地對花橘笑,似乎很滿意她沒有走開。暴雨就要來了,無風的沉悶讓花橘感到更餓,她已經兩頓沒吃了,這種攸關生死的嚴峻問題沉重得讓她無法還以笑容。

“我睡過頭了。”他站起來幫她按摩雙腿,輕快的樣子好像鬼上身,“你想吃飯了嗎?”

花橘點點頭,在從權睡覺的時候,她想了很多,可能比之前幾天想的都要多,麵對一個人的感覺是不同的,她隻能說在不用麵對他的時候,她的想法要單純得多。

“那好,我讓他們立刻準備。”他吩咐得很仔細,包括要避開寶翠樓最貴的鯨魚大餐,以及她略有些挑剔的口味。最後他確實說了,一切都必須在暴雨來臨前準備好,否則便不需要再出現在他麵前。

花橘不敢看那兩個人的表情,她直覺自己被寵愛,同時變成被人唾棄的壞女人。

然而從權不以為然,他像欣賞人偶般看著她,眼神裏充滿占有欲,事實上他還在做最後的調整,他想到徹底地得到她,但又怕她的存在和自己的未來不能相容。

“你為何要對他們那麼嚴厲?”花橘忍不住問了,“別說你不想牽連任何人,我連你究竟在做什麼都不清楚。”

“因此你懷疑我騙你?”從權笑了笑,開始玩弄她的長發,一起吃飯前的交談,他想著就覺得好笑,真是太孩子氣了,“不,我已經交出最重要的東西了,不出一個月,我就會被問罪,如果你有耐性,願意看下去,這些都會是真的。”

花橘謹慎地看他,從他的表情裏果然還是看不出真假,“可是,不出一個月?”

“之後我都不會入宮了,否則可能被殺死在宮廷裏,我寧可死在自己家裏,雖然這房子也已經不屬於我了。”他半真半假地說道,“所以你看,我怎麼能牽連其他人呢,如果現在我不解雇他們,他們或許會被抓進監牢,受到嚴刑拷打,僅僅因為有人想給我羅列更多罪狀。”

話題變得沉重且到了花橘不能忍受的主題,她不能對從權惡語相向,也忘了他可能隻是在說笑,她哽咽著看他,“但是你、你答應過我,絕不要放棄,不要死,而且,而且我,我不丟下你,不管怎樣,我絕不丟下你。”

她的真誠讓從權動容,他又一次默默調整計劃,或許他的未來裏本來就有她的位置,他輕輕握住她的手,“不,我說過了,絕不連累任何人。”他看來真是高貴正直,“尤其是你,花橘,別擔心,我一定會將你平安送回去。”

“你親自送我?”花橘看到一線希望,“那麼你、你將要……”

“對。”他卻又一次讓她失望,“我也離開這個國家,我改變主意了,不會留在次相的位置等待腐爛而死。”

花橘失望得心痛,但她無法要求更多,既然她堅持自己不愛從權,又怎麼能開口求他留在她身邊,“隻要你不放棄,不留下來等死……但是,你的家人呢?你要留下他們,自己獨自生活在外麵嗎?”

“大概永遠都不回來了。”他笑得很失落,“我沒有家人,這不是很好嗎?至於其他親人,如果有機會,會在某個地方見麵吧?不過我並不期待,你想,當我變成逃犯,和他們見麵又有什麼意思呢?”

“你真的要自己一個人在外麵生活?”她忍耐,不要開口哀求他和她在一起。

他看著她,認真的眼神讓人一瞬間有點恍惚,“事實上,我一直是一個人。”

花橘低下頭去掉眼淚,這句話本來就很傷感,從權的語氣更增加哀愁情緒,然後她想到了自己,她一直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但是她無法肯定這樣就是自己所要求的在一起。或許她也隻是一個人,所以才會格外哀傷從權的孤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是很類似的人,她用幸福的假相欺騙自己,而他則用冷淡掩飾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