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坐標重疊(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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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在一片耀眼的閃光中搖晃,花橘不知道這樣描述對不對,雷電像火蛇般竄動在她身邊,她想這不可能是真的,但艙門打開,船長在外麵大聲宣布,他們正冒險穿越雷電區域,這是甩開追兵的最佳途徑。

沒有比這更發瘋的事了,花橘忍不住慘叫,一條雷電鑽進她的衣服,感覺像是被燙了一下或者說一個親密的撫摸,然後它消失,有更多閃亮的雷光出現,連從權也變得閃閃發光,她嚇壞了,這是怎麼了?

從權不像是第一次穿越雷區,他很鎮靜,簡單地安慰花橘說危險不大,那些雷電和一般的雷電不太一樣,傳說它們有靈性。說完之後他立刻後悔,因為不是說故事的恰當時機,而且花橘的好奇心又恢複了,她開口問他那些霧是怎麼回事。

其實那是雷電爆發產生的無用煙氣,從權想照實回答,至少他看到的就是如此,但花橘的表情充滿向往以及一種惹人同情的渴望,他隻能選擇較浪漫的回答,說那是雷區最迷人的部分,如果他們有機會從一開始就眺望雷區,會發現那裏不僅有火樹銀花般絢爛的雷電,還被一層朦朧的濃霧包圍。

這回答令花橘安心不少,看周圍的景象頓覺順眼許多,她甚至開始欣賞千變萬化的雷電造型,它們看來很相似,實際並無重複,而且它們真的無害,就算鑽到衣服下麵,引起的也隻是令人愉快的感覺。

不久花橘主動提出到甲板上去,她的理由倒很充分,既然沒有暴風雨威脅,雷電又不傷人,他們睡不著,難道不該去吹吹新鮮海風嗎?

從權努力不讓自己被說服,他有預感,去甲板不是好選擇。

但是花橘態度誠懇,也就是說她死不放棄,於是他們爭論起來,甲板上工作的人聽著覺得有趣,很快相關的八卦消息傳遍全船。一半人都相信從權會像傳聞中一樣冷酷到底,但船長和另一些結婚人士則認為他會屈服,原因嘛……他們才不會承認愛和欲望會妨礙智力,隻說花橘的要求完全正當。

結果花橘和從權在結婚人士和未婚人士爭執得最激烈的時候上到甲板來,在雷電的映照下,他們就像突然降臨在男校野餐會裏那麼突兀,一注意他們,大家都不說話了,然後已婚男士開始大笑,一直笑到從權對船長建議繼續工作。

花橘也終於明白從權的顧慮,想要在這條船上獲得一點隱私,實在太難了,他們的存在就像怪獸一樣誘人,一開始他們被當成私奔的情侶——雖然有一半人不信從權會誘拐一個姿色不如自己的小女孩——就夠讓人好奇了,接著從權的真實身份暴露,偏偏她的還沒有,天哪,她真想站到船頭向天空大叫,她是傳奇的源領主的親戚!應該得到和從權一樣的關注和重視!

“別犯傻了,花橘,在這裏,我是他們眼裏的自己人,你不是。”從權毫不留情地看穿她的心思,阻止她作出丟臉的事。

“可星若大人是很傳奇,沒有人能比得過他啊。”花橘的眼神變得好夢幻,“你不覺得這種壯觀奇妙的景象,很適合星若大人嗎?”

從權大驚,難道說到頭來他還是比不過那個傳說中的源星若嗎?他的自尊受傷,有點不想再開口說話,他輕哼了一聲,“也許吧,我沒見過他。”

“你會見到星若大人的,因為哥哥凡事都會和他商量。”花橘的心情忍不住輕快起來,她想到了婚禮,她會嫁給從權,在此之前,當然要通知所有家人。

從權看不下去了,女人的花癡笑容沒比現在更礙眼,“那你去叫給所有人聽吧,看運氣如何了,也許剛好沒有對柯羅芬帝國毫無偏見的人存在。”

這句話能有很多種意思,但花橘一個也不想知道,她看著從權,“你生氣了,為什麼呢,從權?”

“大概是因為我討厭雷電。”

從權回答的時候語氣頗有些沉重,花橘猜想自己又令他回憶起什麼不快往事,她不敢貿然接話,而從權也無意繼續交談,他們沉默了一陣。身邊能分辨含義的隻有水手們激烈的討論聲,真是可惡,在他們辛苦小聲交談,想要保留更多隱私的時候,這群肮髒的水手卻在繼續咆哮,已婚人士想要持續的勝利,因此宣告從權會率先打破沉默,未婚人士則一如既往的反對,看來受傷的人是從權,所以先低頭示好的人應該是花橘。

那些討論就像毒蟲一樣刺激人,花橘忍不住偷看從權,他也剛好看她,他們的耳朵裏灌滿電閃雷鳴,卻還不足湮滅水手們的叫喊,那些咆哮實在有趣,因此無論哪邊都不該享受勝利。

從權綻放微笑,真是禍國殃民,花橘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對她張開雙臂,她也從善如流,歡笑著跳進他的懷抱。

“你生氣了嗎?”她還是忍不住偷偷問,“為什麼呢?”

“因為我嫉妒,你總也忘不掉那個男人。”他回答得很誠實,語氣卻不然,因為水手們又吵成一團,都說看到其中一個率先放低姿態了,這太有趣,因此他停不住笑。

花橘做了一件勇敢的事,她放開從權,對船長大叫,要他們保證不再偷聽、偷窺,否則如果她發生不幸,一定會怨恨他們終生。雖然她沒說是什麼不幸,但她的樣子卻很像是逼婚不成,船長帶頭為她加油了一次,隻有一次,因為她氣得改變立場,發誓詛咒這條船開不出

雷電區。當然她的詛咒毫無效果——若有效的話,他們可能都死了——天亮前他們已經到達安全水域,她回頭想看看傳說中霧氣中的雷電秘境,結果在風雨中隻看到一片隱約閃亮的綠色糊狀物,她失望得想尖叫,從權在一邊提醒她,現實總是沒那麼美好,而且睡眠不足會影響視力。

花橘並不想睡,她在等天亮,想親眼目睹暴風雨後的萬裏海疆,是否和之前所見到的不同,或者她的運氣還更好些,能看到在陽光下的雷電區。從權又忍不住粉碎她的幻想,說她還是去睡覺比較好,因為看來還會有風暴。她不信,決定堅持,但從權總是對的,不久又開始下雨,而她在這時候昏昏然睡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花橘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不過說回來她最近時常如此,搖晃的感覺持續到懵懂感消失,她愉快地確定自己仍在船上,但是四周濃霧彌散,從權亦不見蹤影,她分不清究竟是白天還是晚上,必須摸索著下床,連跌了兩次,卻隻是打開了窗。窗外有浪濤的聲音潛伏在牛奶色的濃霧之後,霧氣大得讓人感到沉重,顯然不正常,她想起從權曾提過的傳說,一陣不寒而栗。

然後是另一艘船,它發出金屬和木頭摩擦的聲音,花橘分不清那是由鐵索還是炮筒發出的,她隻意識到那是另一艘船,帶著武器的另一艘船,在她因震驚不能動彈的幾秒鍾過去後,看到濃霧中出現紅色亮光,對她來說,那就是怪獸的大眼睛。她尖叫,但聲音發不出來,空氣中有某種力量在壯大,隔絕聲音傳遞。好在她還能動,她要去找從權,結果他突然出現在她身後,嚇得她陷入半狂亂的狀態。

花橘狂亂起來的時候,可真是夠野蠻,她又抓又咬,又踢又打,好在從權比她高出一頭還多,不然那張美麗的臉可就毀了。他冷靜地等她恢複理智,但這過程顯然超過他的預料,於是他開口。

“要和我一齊跳海嗎?”

這句話讓花橘停下來,她抬頭看他,隨即發出尖叫,她剛才太用力,把他胸前的衣服都抓扯破了,而且,他的表情完全不像在說笑。

“看來你不想,這樣也好,我已經交待過船長,他答應送你回海陸東道。”

從權冷靜地說完這些話,他的表情甚至可以說帶著傷感,花橘覺得很不可思議,莫非他被妖怪附身了?她被這個想法糾纏,以至眼看從權離去而無所行動,當他消失在濃霧中,她才突然想到那句話中包含更多的意思。

花橘追上去,撞到門的時候痛得大叫,她運氣不好,沒人安慰,反而有一堆人跑來捂住她的嘴,其中沒有從權。她感覺被人灌下煙草、鹹魚、苦瓜、燒酒還有火堿,刺激的味道讓她神誌不清,隻曉得發誓咬掉這雙肮髒的手,她照本能行事,凶猛的氣勢可比殺人的水妖,於是慘叫聲又再響起,立刻有更多人去製止發出噪音的家夥。那家夥當然也反抗——確實沒人能忍受一雙水手的手——場麵變得異常混亂,他們似乎滾做一團,花橘因此得以脫身,她從人群裏爬出來,四處尋找從權,一當遠離水手們健康的味道,她突然感到奶油色的霧氣變得寒冷,冷得將所有細微動靜都吞噬了。

“夏從權,你在哪裏?”

她輕聲呼喚,仿佛行走在迷霧的叢林,海水的氣味也被寒冷凍結,或者是她的嗅覺已經在寒冷裏喪失功能。她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顯然也是受寒冷之累,好在她的腦子還算清醒,趁著逼近的紅色燈光,捕捉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夏從權站在船頭,身影在紅色的燈光中被拉得高大而扭曲。他麵對那艘船,毫不後退,正如他從之前開始表現的那樣,自我犧牲精神讓他閃閃發光,偉大得讓人想一腳踢他下海,免得被他崇高的愚蠢感染。